季卷手撫長劍,揚眉低吟,便有天地清濁乍分,劍尖槍尖點於一處,裂金烏、灑碧血,是季卷渾身血管暴裂,亦是槍身寸斷,鷙鳥悲啼。
她下落。槍下落。老皇帝亦下落。
一者生,二者死。
觸上槍尖瞬間,季卷已透過緻密威壓看到持槍人的眼睛,帶著殺意、希冀,仍期待能夠陣斬季卷,替自家後代破局,因而縱使盡付生機,死前仍帶無窮希望的眼睛。
季卷拄劍在地,仍不免脫力跪坐,身如血人,斷槍節節掉在周身。她在原地坐了良久,等毛孔不再滲血,才緩緩拄著劍起身,走到金主屍身面前,蹲下替他撫上怒睜的雙目。
無論這一戰來日將在江湖中傳出多少版本,多少人將批判她欺人垂死,或是力證她勝之不武,未勝人,僅勝於命長,絕擔不起劍敗金主的聲名。
但勝就是勝。她不僅勝了這一劍,更勝了這一仗。
西遼遠行,西夏臣服,東方不敗的日月神教教眾受不住高壓統治,教中未服三屍腦神丹者,連年叛逃燕京,哪怕是香主、護法,亦和他們眉來眼去,前年雲中譁變,帶一整個大同府歸附後,地盤連年收縮,幾乎只在唯一。
如今金國也已大勢已去。
季卷仰頭向東,眼前分明無邊夜色,似乎也能看清蕭峰口中富饒藏寶的長白山脈,一張密布血點的可怖面孔下,再次揚起神采飛揚的笑容。
她一張手,在空中抓握一把,雖只握到空氣,卻似攥住天地一般,志得意滿道:「北地江山,盡在我彀中矣!」
第120章 間章·光影並行
蔡京在做壽。
人到他這個年齡,壽宴就已成為生命中最關要不過的事,就連官家都為之問切,差宮中內官親來贈禮。山樓上教坊樂人之聲如鸞鳳翔集,座中百官雲集,論陣勢,除趙佶以外,已無人可比。
在這種幾乎整個京城都在看熱鬧的日子裡,拿煩人瑣事驚擾壽星公,顯然是相當沒有眼色的事。但蔡攸拭著汗,在蔡京歇息後殿門前打了三圈轉,仍是咬牙推門進去。
蔡京斜倚太師椅上,不聲不響飲茶,聽自己長子進門,眼皮不掀一下,拖長腔調問:「你在外遲疑太久。縱使難拿主意,也不該顯露於形,否則官家面前,到底沉不住氣,難得信賴。」
蔡攸唯唯應承。蔡京又問:「究竟何事?」
蔡攸上前遞來前線條子,道:「季卷陣殺金主,已迫使金國全線投降。」
蔡京手裡茶盞發出「咔」的一聲。
他嗯聲,放下茶杯,閉目養神,忽微笑問:「她派來遞信的人何日抵京?」
蔡攸揣度他臉色,道:「我可以讓信使永遠到不了京城。」
「蠢笨。」蔡京輕叱,臉上忽現詭譎笑意,教訓道:「不得攔路。非但不得攔路,還要大開方便之門,保證他能全須全尾,儘早出現在官家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