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理會裴長臨,兀自去角落翻找他那陪嫁的箱子。
裴長臨方才還在傻樂,不明白自家小夫郎怎麼忽然生氣了,只得乖乖跟上去,不敢再多做什麼。
賀枕書將筆墨紙硯從箱子裡一樣一樣翻找出來,裴長臨在邊上殷勤地接過,去桌上鋪開,還主動替他研起了墨。
賀枕書的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了點。
裴長臨這屋中只有窗邊這張桌案適宜寫字,不過想要用來作畫還是小了些,甚至沒法將畫紙完全鋪開。正是這個原因,裴長臨才會想給他專門做個書桌。
可惜他近來身體一直不好,裴木匠又忙著出門幹活,只能一再擱置。
但如果賀枕書當真想長期與字畫行合作供稿,一套合適的桌椅書櫃是絕不可少的。
裴長臨一邊幫小夫郎研墨,一邊在心裡琢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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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枕書往日題詩作畫幾乎提筆就來,可向字畫行寫一封自薦信卻難倒了他。
這一封信寫了整整三天,寫廢的紙團扔了滿地,還是沒能寫出一封讓他滿意的書信。
又一個紙團被賀枕書揉皺扔到地上,紙團滾到裴長臨腳邊,被他彎腰撿起來:「村里別家要是看見你這麼糟蹋紙,得心疼死了。」
筆墨紙硯對於普通農戶家是金貴東西,裴家也有一位小叔在私塾讀書,自然知道這東西的價值。
不過,誰讓賀枕書家中以前是開書肆的,最不缺的就是紙。在村中這些讀書人都只用得起最便宜最薄的毛邊紙時,他的嫁妝里就有整整一箱宣紙,全是最厚最好的那種。
賀枕書從小到大,心中就沒有過紙張金貴這種念頭。
因而,此時他也不覺得自己這樣有何不妥,重新拿過一張剪裁好的宣紙,書寫起來:「可是沒寫好的就是不能要了呀,總不能將塗得亂糟糟的書信寄出去。」
他提筆書寫,剛寫了幾個字,又停下來。
賀枕書盯著面前的信紙,皺著眉頭思索許久,抬手又想把這張紙揉皺扔掉,被裴長臨及時攔住了。
「阿書。」裴長臨拉住他的手腕,讓人轉過身來,「你別太緊張。」
賀枕書眨了眨眼,沒有反駁,只是輕聲嘆氣:「我要不是雙兒就好了。」
賀枕書其實並不懷疑自己在書畫方面的造詣,相反,他是很自信的。他相信,他繪出來的字畫,絕不會輸於大部分在大街上賣字畫為生的書生。
之所以這麼猶豫不決,還是擔心胡掌柜會礙於他的身份而拒絕他。
他以前時常混跡文人圈子,時下的許多文人是什麼德行,他見識得多了。
不知他是個雙兒時,對他的書畫極盡誇讚之詞。而當他的身份暴露,那些人的眼光便變得挑剔起來,恨不得從他的畫作中一寸一寸挑出刺兒來,仿佛這樣就能安慰自己,他們並沒有輸給一個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