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吹玉怔怔看著他,忽然生出一些想要學習的想法。
學他離群索居卻從容自在,學他笑對眾生,每一次都那麼坦然。
緩緩地,柳吹玉也擠出一抹笑來。
從下耷的嘴角開始嘗試上揚,從審視的目光轉向感謝和依賴。柳吹玉竭盡所能效仿著眼前那張完美無缺的笑臉,卻在唇彎定型的剎那,兩行眼淚奪眶而出。
鳳曲一驚,離座把他攬進懷裡:“怎麼了?不好喝嗎?酒壞!什麼破酒,我們以後都不喝酒了!”
柳吹玉埋在他的衣襟,和先前默默的啜泣截然不同,他今天仿佛要抽乾所有力氣放肆大哭似的,縮在鳳曲懷中藏好了臉,便肆無忌憚地嚎啕起來。
鳳曲連聲呵哄,聽他哭得嗓子發啞,幸好大堂里並無其他客人,不至於打擾別人。
直到柳吹玉哭沒了音兒,小二默默遞了一張乾淨的巾帕過來。
鳳曲把小孩一把摟了起來,對小二輕輕噓一聲,接過帕子,悄悄帶著柳吹玉上了二樓。
房門一關,柳吹玉終於抬起頭來,眼圈紅腫,別過臉去不肯見人。
鳳曲就把帕子塞進他的手裡,自己背過身去:“我叫小二把飯菜端到房裡吃。”
柳吹玉攥著帕子,幾乎快把它摳出一個洞。
總算在鳳曲出門之前,柳吹玉開口說:“娘是被我害死的。”
鳳曲腳步一頓:“什麼?”
柳吹玉顫抖著聲音,小聲道:
“……是我害死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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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姬曾是鳳儀山莊治下天香樓的一員。
她的相貌談吐、琴藝歌喉無不絕佳,年少時美名遠揚,也曾是天香樓的一代花魁,出了名的風華絕代。
然而某天柳姬受召去山莊獻藝之後,回來便遍體鱗傷,醉得一塌糊塗。
整日昏昏沉沉,形神憔悴,熬了一兩個月,天香樓請人來看,卻診出柳姬竟然有了身孕。
這對風頭正盛的柳姬而言,無疑是毀滅般的打擊。
但在眾人盡力勸她放棄腹中孩兒的時候,柳姬又在某個清晨收拾了細軟包袱,隻身遁入人海,再無音訊。
兩年後,明城令和縣多了一對柳家母子。
可世道並未因為家裡多一張嘴而寬待柳姬。
柳吹玉生得俊俏漂亮,哪怕是個兒子,落在西坊也時常惹人垂涎。柳姬自己更是貌美非常,為了不引注意,更為了不讓兒子因為母親淪妓而低人一等,她只能割壞自己的臉,用昔日撫琴的纖纖玉手為人浣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