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似乎有些效果,因為鳳曲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卻連一個眼神也沒丟給接近的商吹玉。
他好像沒有意識,但有栖川信逃遁之後,他便只攻向剩餘的扶桑親衛。
那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殺。
商吹玉抱著濺血的琴微微一抖。他該彈《抱琴來》,這是先輩們用性命積累的經驗。
而他苦練半載,就是為了這一刻。可是指腹擦過琴弦的瞬間,商吹玉怔怔地對上了鳳曲的眼。
鳳曲就處於混沌之間。
他瀕臨瘋癲,卻被君子不悔強留了一絲意志;他想控制自己,卻抵抗不住深植十數年的“螣蛇”。
那雙眼睛裡是最後的清明。
是絕望。
是痛苦。
是求死的決然。
商吹玉腦子一嗡,扣響了弦:“老師……”
萬一是我選錯了路呢?
若有那時,學生萬死,願為老師正音。
那麼,他選錯了嗎?
當時鳳曲選擇了為空山老祖報仇;
後來他選擇了誓死守護他的師門;
再後來他選擇和所有人斷交,獨自去赴朝都的鴻門宴;
更遠的後來,他選擇臥底、選擇欺瞞、選擇把以前的自己完全磨滅,來換一個有益於天下的“可能”。
好像霧海洪鐘,商吹玉忽而驚醒,心臟沉沉地下墜,又高高地懸起。
他意識到一件極為可怕的事實:
他的老師,會選擇素昧平生的柳吹玉、會選擇恩重如山的且去島、會選擇物是人非的故交、會選擇無關自己的茫茫蒼生……
唯獨沒有一次選擇“傾鳳曲”。
“彈琴啊!!!”莫飲劍破音的咒罵近在咫尺,商吹玉定了定神,一滴淚從臉上滑下。
濺在琴身的瞬息,它裹挾著一顆血珠,簌簌地滾下。好像洗去九天遺音的血污一般。
商吹玉扣響了琴弦。
如果傾鳳曲不會選擇傾鳳曲,
那麼,他們就代傾鳳曲去選擇傾鳳曲。
穹頂雷霆驚落,雨澤萬物。
淒淒切切的琴音在山頂迴響,好似對歸人的呼喚。沉惋、哀傷、孤獨、和無從排遣的沮喪。
我醉欲眠卿且去,
明朝有意抱琴來。
——吾友,別放棄我,一定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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