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誰出的餿主意,父親特地給他做了一個陶塤,試圖用音律培養他的耐性,記得父親當時做著青天白日夢,說岳家都是粗人,萬一讓他培養出一個懂音律的狀元公子就是祖墳冒青煙了。
然而直到父親身死,他還吹不會一首完整的曲子,岳家祖墳也被那昏君讓人挖空了。
改朝換代已過去百年,這一百年的時間足夠長,長到他耐下性子找了世間最精通音律的大師學會吹陶塤。
然而這首曲子還未吹完,音調戛然而止,發出最後一聲刺耳尖銳的結尾——
帶著殺意的劍氣破空而來,二話不說指向他的喉間,他的反應已經很快,卻沒有快過執劍之人的速度,擦肩而過時,他脖頸側間浮現一道血跡,陰寒氣息順著這一道小小的口子浸入體內,星河不可置信地抬頭,只見一個身著玄青色衣袍的少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腳尖輕踮於小小的竹葉之上。
玄青色衣袍黑不見底,來人黑髮黑眸,形銷骨立,這身黑袍與其說是穿,不如說是掛在一副枯骨上。
少年手中的長劍薄如蟬翼,陰氣凜然,這讓星河很快認出來,此人正是名聲響徹六界的宿淮。
他與黑夜融為一體,可似乎連月色都更偏愛他幾分,勾勒出他的輪廓,又輕輕落在肩頭,盛起一片光輝盈月,照映出他游離於世的孤傲與淡漠。
百聞不如一見。
幾乎所有見過宿淮的人都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一傳二,二傳百,宿淮由此威名遠揚,而這傳言中卻從未提及過他生了一副比他的氣勢更驚艷的相貌——
人人都愛遙望天上的月亮。
人生可真是不公平啊。
星河輕嘆一聲。
他如塵埃,於髒土腐葉中掙扎求生;有些人自暴自棄,惹下滔天大禍,可悔過自新後依舊被偏愛。
像他如此高高在上的人,可曾體會過他們無處可說的委屈?
他可真是……最討厭這樣的人了!
他想要這世間所有人給他陪葬!
「你就是宿淮?」星河的視線移向他手中的長劍,這柄劍同它主人一樣大名鼎鼎,此刻銀冷的劍身上沾滿了血色,一滴一滴墜入土壤。
劍上不止有他的血,還有別的邪妖。
宿淮是先殺了其餘邪妖,匆匆趕來。
連擦血的功夫都不留,以為他像別的垃圾一樣好殺,這麼看不起他?
宿淮眸色淡漠,看他的目光仿若看一個死物。
星河明白饒是他如何用言語激怒,宿淮也不會說一個字,因為他在戰場上對死人也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