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多地方終究還是變了。
明明只是少了一個人,但多出來的工作需要十幾個人才能勉強補足,人手增加了,工作的時間也延長了,所有人都像工蜂一樣忙碌,處理的工作總量卻沒有變化……
西杜麗和塔蘭特,他們已經算是在能力上最接近緹克曼努的人了,可即使是同樣的決策,他們也很難處理得像她那樣好。
「這不僅僅是能力上的差距,王。對我們而言,這些不過是繁瑣的工作,對猊下而言卻是生活的意義。」他仍記得塔蘭特疲憊的神態和語調,後者已經連續三天能睡上一個好覺了,「沒有人能像猊下那樣永遠對自己的職責滿懷熱忱,即使是您。」
說到這裡,塔蘭特的下顎肌肉猛地緊繃了起來,吉爾伽美什看得出他在勸自己忍耐,可惜他的脾氣不允許他這麼做。
最後,塔蘭特僵硬地把話一點點從喉嚨里摳出來:「在作為一個女人之前,她先是盧伽爾之手,烏魯克的宰相,王。」
話音剛落,塔蘭特的臉在他的腦海中倏忽融化,變成了另外一張臉——一個女人的臉,曾數次出現在他的夢中,他從未像渴望她那樣渴望過別的事物。
那張臉輕聲呢喃著,聲音低沉,有如哀悼:「沉默乃君王之友,語言則好比利箭,一旦射出,便覆水難收……我曾告訴您,盧伽爾,一切已經覆水難收了……」
咔嚓——某種古怪的聲響喚回了吉爾伽美什的神智,他後知後覺地低下頭,手中的泥板上已經出現了大片的裂紋,像是旱季時乾涸的土地,吉爾伽美什鬆開手,泥板啜泣著裂成了兩半,那些落在掌心的碎屑像是它的眼淚。
「王?」泥板山脈的另一側傳來了西杜麗試探的聲音。
「沒什麼。」他若無其事地回答,「你和塔蘭特最近應該在忙重造河渠的事情?」
「是,無用的舊河渠已經填平了,開鑿新河渠的工作從昨日就已經開始了。」西杜麗回答,「不過猊下留下的手稿並不是完稿,其中有幾條渠道她還在斟酌,目前的打算是先修已經確定的,在開鑿期間再決定最終保留哪幾條。」
吉爾伽美什感到了一絲焦躁——自緹克曼努離開後,他一直在說服自己,這根本不算什麼,以後不會再有人頂撞他了,他只會過得更自在。
但這種自我說服是很無力的,緹克曼努奉獻給烏魯克的時間比他登基的時間都長,這個國家的每一處都有她的痕跡,提醒著他那位盧伽爾之手曾存在於此。
夢醒時分,他偶爾還會聞到她的香氣——那是她耳後塗抹的香膏的味道;感受到她的體溫——很久以前的事了,當時的他還很小,即使兩個人分享一張被子也不會嫌擠。
那個時候,好像只要看到她笑起來的樣子,就很開心了。
「很好。」吉爾伽美什聽見自己的聲音,身體已經搶先一步替他做了決定,「隨我去巡視農田,西杜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