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繁忙和最空寂的時候,在最疲憊和最清醒的時候,她都會想起猊下,看著水位日益降低的河渠,她卻想起許多年以前,這個月份應該是在下雨的,夜裡猊下點了一盞油燈,和他們一同躲在羊毛毯下講故事,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著,仿佛在為她輕柔的語調伴奏。
原本她是離猊下最近的,但很快便被王巧妙地擠開,那時對方性格中的霸道還沒體現得那麼明顯,他背對著猊下對她做了一個鬼臉,那也是年幼時的吉爾伽美什最像一個孩子的時候。
這種忙碌卻恍惚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猊下回來了……但誰都沒想到她是以這樣的方式回來的。
她的身體還是溫熱的,但血液已經停止流動,右手一片剝落的指甲也沒因為死亡而重新長回來,那位美麗的綠髮少年說她沒有死,只是這次復甦需要一些時間——沒有人能確定他話語的真偽,但也沒有人質疑他。
他們將她挪回了原來的居所,日復一日等待著奇蹟的降臨,即使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這個奇蹟確實存在。
在這期間,埃安那的水蛭率先聞到了血腥味——其實他們在庫拉巴已經待了一段時間,王對他們很不耐煩,當面稱呼他們為「惱人的雜種」,這些使者也不生氣,似乎在窺伺一個適當的時機,直到那名少年和王打了起來,他們才揭下偽裝,露出貪婪的嘴臉。
顯然,他們早就知道那名少年的存在,並且認定對方會是烏魯克的劫難,唯有乞得女神的庇佑才能平息。
西杜麗並不這麼認為,但不妨礙她需要坐下和對方商議要事,埃安那行省稅的歸屬權已經被長老會議推諉了很久——在她看來,埃安那其實並不明白王室為什麼對這件事如此執著,他們只知道那是一張有力的底牌,足以讓他們從庫拉巴攫取更多。
「為什麼不能是你去和他們談?」她忍不住抱怨。
「因為我只是一個農務大臣,尊敬的輔佐官。」塔蘭特說,「高貴的來使是不會樂意看到我這種粗人和他們坐一個桌子的,而且我怕談到一半會忍不住用鋤頭代替我的嘴……哼,如果猊下在這裡,根本不用與他們多費口舌,那不過是一群穿著漂亮衣服的綿羊。」
然而高貴的來使也不喜歡她——西杜麗雖出生貴族,家世卻只稱得上末流,在他們眼裡,她和其他麥女們沒有任何區別。
「照理說,這種事找塔木卡來做最合適了,他的臉皮多厚啊。」塔蘭特撇了撇嘴,「不過這傢伙多半正躲在尼普爾和妓/女們廝混吧?關鍵時候這種人是最指望不上的。」
塔蘭特的語氣里充滿了埋怨,西杜麗能夠理解他的心情……無論嘴上多不願意承認,他們都清楚塔木卡比他們更有能力,可他絕不輕易用自己的智慧為王室效力,塔木卡當然算不上奸佞,但也絕非一個忠誠的人,這也是猊下離開後王沒有立刻召他回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