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湯的味道很淡,剁碎後的萵苣像是被海潮裹挾著的浮沫,順著湯水流進喉嚨,未經咀嚼就融化了,阿伽勉強嘗到了一些大蒜和蠶豆的味道,點綴著酥油的香氣——也許還有一點醃肉的味道,但要分辨它簡直比尋覓一滴落入雨中的眼淚還要困難。
不過,這碗寡淡的湯依然撫慰了他有點脹痛的腸胃,那沉悶的陣痛慢慢褪去了,也讓他壓抑許久的倦意開始上涌。
「真神奇。」他說,「明明漂浮著肉沫,卻沒有肉的味道。」
「我個人更傾向於那是肉類沒洗乾淨的血液和油脂被煮熟後的結塊。」緹克曼努回答,「考慮到這幾鍋湯需要分給一百多個人,我想這應該是廚師能達到的極限了。」
阿伽摸著肚子,感受著皮膚下那暖融融的感覺:「在餘年幼的時候,寧胡爾薩格曾經說過,烏魯克是一個金光燦燦的地方,因為那裡隨處都能撿到黃金,住在那裡的百姓都睡在t柔軟的羽毛床上,用金線織成的被褥睡覺,用金色的碗和刀具吃飯,烏魯克的廣場上還有一個巨大的水泉,泉眼裡流出來的都是美酒,妓/女們用盛滿了美酒的金杯去引誘路過的男人,與他們春風一度。」
「基什的神明很有想像力。」緹克曼努露出有點微妙的表情,但言語依然很克制,「也許她在夢中看到了這些,不過任何一個正常的國家都不會出現這種光景… …而且金線的質感很粗糙,並不適合用來織被褥。」
「烏魯克的百姓不會。」他不依不饒道,「那麼吉爾伽美什呢?」
「盧伽爾喜歡用金杯喝酒,也喜歡用黃金裝點自己的身體。」緹克曼努回答,「但也僅限於此了。」
阿伽撇了撇嘴,但他只是覺得這時候適合這麼做,心裡並沒有很失望……他甚至還覺得,如果是她在支撐著這個國家的運作,那麼這個國家的王一定會是這樣的,可他嘴上還是說:「真無聊。」
緹克曼努只是回答:「君王的無聊是國家的幸運。」
「到底是你太怠惰,還是吉爾伽美什太怠惰?余已經有點分不清了。」
「沒有人怠惰於自己的工作。」儘管她的語氣很冷靜,可阿伽知道,她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實意,發自肺腑的,「至少這裡的百姓們安居樂業,雖然生活稱不上富足,但也算安定——在我看來,這是比金被褥和美酒泉更值得自豪的事。」
她的回答讓阿伽罕見地失去了說話的欲望,當他還在腦海中醞釀著下一句話時,對方又說道:「關於剛才您的……看來您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修剪腳趾甲了。」
「……哈?」
因為她的話,阿伽下意識地蜷起了腳趾。
「您的趾甲已經長進肉里了。」緹克曼努俯下身,細細查看他趾甲的邊緣,「而且起膿了,需要立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