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很多人向他提起過的那樣,烏魯克的宰相併不是一個會讓人感到溫情脈脈的人,阿伽希望她堅持下去,這樣他就無需向別人解釋為什麼他會因別人布施的溫柔而痛苦了。
好一會兒過去,緹克曼努才開口:「您趾甲邊緣的部分在皮肉里已經徹底蜷曲,恐怕只能用鉗子把整個趾甲拔除了。」
這種避重就輕讓阿伽略微有些惱火,同時他又覺得自己這樣有點可笑,好像他口口聲聲地說自己完全不在意,心裡卻期待著能從對方這裡得到些許慰藉。
也許寧胡爾薩格的評價並沒有錯,他流的確實是鱷魚的眼淚。
沒有專門拔指甲的鉗子,所以僕從只能為她取來一把火鉗。
阿伽看著她用水清洗它,用火灼燒它,然後靜靜等著它冷卻,這期間她什麼都沒有說,而他的心也隨著這種令人窒t息的靜謐逐漸滑落至寂寥的深潭。
「這會很疼。」用鉗子夾住他的趾甲後,她提醒道,「咬點什麼東西在嘴裡,如果您要用乾草,不要挑那種有倒刺的。」
他大方地擺了擺手:「余不需要咬什麼東西,儘管動手吧。」
她眉頭緊蹙:「我剛剛說,拿點什麼東西咬在嘴裡。」
於是阿伽乖乖地拿起了一團抹布塞進嘴裡。
「我知道您很在意那份設計稿的事,但這件事我們稍後再談。」
真是神奇,直到他陷入了一種無法和他人對話的狀態,她仿佛才意識到剛剛那個話題有延續下去的必要。
「該怎麼說呢……我發現,在與別人相處的過程中,人們很容易向我吐露自己過去的事。具體是因為我本身就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還是因為我善於保守別人的秘密,目前我還沒有確切的定論,但是在這個過程中,我悟到了一個奇怪的規律——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心中所渴求、甚至為之狂熱的事物,某種意義上都是對於過去所缺失之物的一種補償,而這種渴求被補償的心理,反而使他們無法徹底從那段過去中走出來。」
不是的。
「最早的時候,我會勸他們說,放過自己吧。直到很久以後,我才體會到……這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啊,人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跟自己和解呢?一旦深陷於那種痛苦之後,無論我們再做什麼,都只是在為填平那份痛苦而付出代價。」
不。
他拒絕著、反抗著,但那種指甲掐進皮肉的痛楚再次襲湧上來——阿伽,阿伽——她尖叫著——你要讓所有人失望嗎?你要讓媽媽失望嗎?
「我曾經辜負了那麼多人,又因為他們而辜負了自己。」她嘆息一聲,「我不知道你過去經歷了什麼,阿伽,但我知道你渴求從我這裡得到一絲解脫……而那是不可能的,連我自己都無法回答的問題,又如何告訴你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