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顯然不可能知道他內心複雜的感受,用他一貫愉快又輕浮的笑容與他打了招呼,就好像他從未離開以色列,從未丟下其他賓客爽約了自己的慶功儀式一樣。
押沙龍看著他,總感覺整個世界光怪陸離,到處都充滿了令他費解的事情,但大衛的下一句話打破了那種古怪的氛圍:「所以你見到她了?」
他遲疑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是。」
「她看起來怎麼樣?」沒等押沙龍回答,父王便自顧自地繼續道,「啊哈,傻問題——她肯定過得比在這裡好多了,起碼不用在朝政會議上盯著一群滿臉褶子的老頭看,聽他們吵架,然後假裝自己很在意他們在吵些什麼。」
押沙龍眉頭緊蹙:「無論如何,您不該管自己的大臣們叫'老頭',父王。」
「我明白,這就是為什麼我事後總會向神祈禱,請求它原諒我的過錯。」
「可您下一次還是會……」
「反正以色列人每天都要做禱告,怎麼能不物盡其用呢?」父王聳了聳肩,他身上散發出酒的氣味,「塔瑪呢?她還好嗎?」
僅僅是聽到他提起這個名字,就讓押沙龍湧起一股戾氣,但他已經答應猊下絕不與父王為敵,只好勉強回答:「她很好……沒有為過去所擾。」
大衛眨了一t下眼睛,沒有回答,但眉宇中那股嬉皮笑臉的輕浮感褪去了,罕見地有了一絲沉重,然而他的歉意並沒有熄滅押沙龍的怒火,只是令他愈感疲憊: 「……我很意外您還在乎這些。」
「埃斐,或者塔瑪?」
「兩者皆是。」他說,「很難想像一個拋棄了她們的人,居然還會關心她們如今過得怎麼樣。」
指責自己的父親並沒有讓他心裡好受些,畢竟他曾發自肺腑地敬愛對方,將他和猊下的期許視作自己畢生的願望,那些孺慕之情絕無虛假……然而過去的感情到如今不過是為欺騙和痛苦助燃的薪柴,他無法忘記塔瑪的遭遇,無法忘記猊下為這個國家效力了幾十年,最後卻如蒸發般消失了,仿佛她從未來過。
大衛長久地打量他,直到他有些頭皮發麻,才輕飄飄地挪開了視線:「聽說她建立了一個國家。」
「蛾摩拉……猊下的國家叫作蛾摩拉。」儘管沒有再對視,但押沙龍還是忍不住偏過了頭,「我以為您早就該知道了,您的情報大臣沒有在您耳邊低語嗎?」
「沙得拉會愛死你的,你大概是世上唯一會真心相信他掌管著歸棲者的那個人。」對方嘆了口氣,仿佛很憂愁的樣子,但因為他迷茫的眼神,看起來有點像是喝醉後懵住了,「就原諒我吧,現在的我不過是一個年邁體弱的老傢伙,最多只能舉起一個豎琴那麼重的東西,也不再像以前那樣耳聰目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