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花費了一點時間睜開眼睛,又花費更多的時間讓雙眼聚焦,重新感受到自己的老邁真是一件令人悲傷的事:「約押?」
「是我,陛下。」約押點了點頭,「大軍還在等候王的指示呢。」
夢境消散後,現實中的記憶漸漸涌回腦海。
不久之前,以希伯倫為首的南方城鎮紛紛宣布叛變,押沙龍僅用了幾天就帶領叛軍攻進了衛城,讓他不得不暫時撤離王宮——雷厲風行的作戰風格,難怪能讓約旦大軍鎩羽而歸,如果被叛變的對象不是他自己,大衛或許會為他而自豪的。
這幾天北部的軍隊陸續抵達,逐漸有了能和南部叛軍抵抗的資本,擁王軍駐紮在摩利亞山附近,勢要奪回神聖的王都,約櫃此刻也在他手中,不知道這場內戰最終會持續多久……
在約押的陪伴下,大衛走出帳篷,忽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了,許多年前,他也是這麼站在摩利亞山上,遠遠眺望彼方的耶路撒冷,也是在這裡,他收到了啟示。神告誡他須專心侍奉它,因為他越是遠離他的造物主,死亡天使就離他的所愛之人越近。
他曾抵抗過,妄圖違逆造物主為它的子民們命定的軌跡……但事實證明,它的啟示到目前為止全都應驗了。想到這裡,大衛忽然感覺所有事都乏味極了。有那麼一會兒,他甚至想對約押說:「隨便你怎麼辦,小伙子,就算你要去找妓/女我也無所謂。」
但他沒真的這麼說——儘管這世上的一切都令他鬱鬱寡歡,但他也還是有那麼點念想的。如果要做個比較的話,他大概比夢中提到的那個基色總督更可悲一點,因為對方一旦吃到了苦頭,得過教訓便不會再犯,而他如今幾近遍體鱗傷,但還是忍不住對未來抱有期待,真是荒謬至極。
或許他可以活捉押沙龍,然後找個機會讓他溜走,他可以去投靠他的外祖父基述王……或許更近一點,他可以去找埃斐,她在任何時候都不會放棄他的……
「切斷希伯倫和衛城的供給線後,找個機會把叛軍引入以法蓮森林,」他說,「不必穿太重的盔甲,以方便行動為主,他們只擅長在平原地勢作戰。讓士兵們在皮膚上塗抹綠色的藥膏,有益於隱藏,而且可以防止森林裡的毒蟲叮咬。」
「是,陛下。」
「另外,如果押沙龍親自帶領軍隊作戰……看在我的份上,對那個年輕人溫柔一點。」他壓低了聲音,「記住,他的命是與你維繫在一起的。」
約押沉默了片刻,多半以為這是他的威脅——其實不然,大衛只是純粹地在陳述事實。在那次啟示中,他看見這位年輕的將軍割下了押沙龍的頭顱,但很快他自己的頭顱也會咕嚕嚕地滾落在王宮的石板地上,大衛沒有看清對方的臉,只記得將約押的腦袋割下來的是一把鐮狀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