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她可以很輕易地把他攬在懷裡,而他依偎著她,就像小羊依偎著它的母親——雖然埃斐沒有老去,但他已經長大了。現在她只能堪堪搭到他另一邊的肩膀,而他也早就過了可以對一個女人的氣息和暖意毫不在意的年齡。
雖然是他主動來找她的,但t當他們像這樣真正坐在一起時,耶底底亞忽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千言萬語在他腦海中閃過……但當它們涌到咽喉時,要說出它們又是那麼困難。
最後,先出聲的反倒是埃斐:「抱歉……因為我的任性,前段時間你們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沒關係。」他頓了一下,有些匆忙地補充道,「工作上的事情沒關係。不過,請別再這樣不說一聲就離開了……」
「不會了。」她說,「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耶底底亞。」
耶底底亞不確定她口中的「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是指她不會再有這種任性的舉動,還是指這世上不會再有能讓她這麼做的人了。
一方面,他覺得對一個死人產生這種嫉妒之情簡直可笑至極,另一方面,他又無法真正擺脫這種可笑的想法——就像他知道,從各種意義上,埃斐都不是那種會因為他人的寥寥數語而殺死一個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孩子的人,但在內心深處,他又相信「押沙龍」這個名字中蘊藏的力量,足以使埃斐做出她過去從未有過的出格行為。
「有什麼是我能為您分憂的嗎?」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埃斐沒有回答,但她低沉的嘆息長久地在他耳邊縈繞,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或許她只是用沉默將他拒絕於內心的門外了。
耶底底亞沒有很難過——雖然也不是完全不難過——只是和她相比,那點難過是不值一提的,如果她認為沉默比傾訴更能平復內心的傷痛,那麼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不禁回想起在宗教裁判所見到的審判。
那些審判之所以令他印象深刻,是因為那不同尋常的氛圍——認罪反而是其中讓人感覺最輕鬆的一環,當被告坐在席上,開始向神明和裁判官懺悔自己的過去,用言語將過去的自己活生生地肢解之後,痛苦才算是真正開始了。
這種靜默持續了很久,好在還有雨聲的點綴,讓氛圍不至於死寂得令人窒息,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們就這樣坐在屋檐下,彼此分享毛毯和溫暖,以及避免分享除此以外的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