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埃斐回來後, 日子一如既往地繼續了下去。
她依然勤於政務,很快就將她不在時堆積如山的工作處理完了,她照舊每天與其他大臣會面,抽空會見那些幾乎被她溺愛著的畫家和雕塑家,仔細核對學府和救濟院的財務支出,確保沒有任何人敢對這筆款項有貪婪的念頭……唯一的變動是她取消了入夜前的工作安排,將時間花費在了和他們一起享用晚膳上。
耶底底亞很難違心地說對方是在用工作麻痹自己,但他心裡明白,這件事對埃斐的影響還沒有過去,當她若無其事地問候他們,甚至帶著微笑地同他們交談時,他能感覺到,那張平靜的面孔下有暗流涌動。
在餐桌上, 他發現埃斐偶爾會走神,像是在刻意放空自己, 以防一不小心落入懷舊之情的陷阱中——被青苔蛀了的木窗框,生鏽的門鎖, 被風吹得吱呀作響的房門, 房梁角落糾纏在一起的白色蛛網……
這一切都與押沙龍無關,但僅僅是那麼一點舊時光的氛圍,似乎就足以勾起她內心的痛苦,當她的目光從塔瑪身上滑過時,那種難以言喻的痛苦又加劇了。
耶底底亞不清楚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他不清楚該怎麼排解她的痛苦,甚至不清楚這種痛苦是否是可以被排解的。
他唯一清楚的, 是內心深處對於押沙龍那愈發深刻的恨意——但到了這個時候,這種恨已經和那封信無關了, 他只是單純地惱恨對方把他重要的人都變成了這樣,惱恨對方不負責任的做法居然能在千里之外毀掉了他的生活,他不知道押沙龍是出於怎樣的原因做出這些事情的,但他的死讓這一切都變得無可挽回了。
無論如何,這種情況不能再持續了,活著的人不應該被一個死去之人的影子硬生生地毀掉……對埃斐和塔瑪而言都是如此。
當耶底底亞腦海中浮現這個念頭時,一種連他自己都難以理解的勇氣(大概吧),促使他沒有去找兩者之中更好解決的那個,就連從傘沿飄進來的雨水都沒能澆滅他腦袋裡的燥熱,等他回過神,雙腳已經停在了紅屋前。
更糟糕的是,他連後悔的餘地都沒有,因為埃斐並沒有如往常那樣待在紅屋裡,而是坐在屋檐下,仿佛罕見地對蛾摩拉的雨景有了興趣——儘管在這之前的五年裡,她從未在意過下雨,除非雨下得過多或過少。
她身上披著一條羊毛毯,不是什麼漂亮花哨的款式,邊緣發黃,甚至有可能是蛾摩拉剛剛建立時約納松戒主送來的,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蛾摩拉的統治者(多半也不像任何一個國家的統治者)。
看到他來,埃斐好像一點也不意外,只是朝他招了招手:「過來啊。」她的視線落到他濕漉漉的衣襟和鞋子上,「你這樣會著涼的,耶底底亞。」
光是她的微笑,就幾乎讓耶底底亞忘記了自己來這裡的原因。他順從本能地走到她身邊,也以一種(在他看來)不太體面的方式坐下,埃斐將羊毛毯分給了他一半,他能感覺到對方溫暖的手臂從後頸滑過,這讓他的肌肉緊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