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你剛剛就說了。」希蘭翻了個白眼,「而且聽起來怪噁心的。」
「算我求你。」羅曼有些破罐破摔地說道,「有什麼辦法能讓你立刻從我的生活中滾出去?」
「什麼都可以?那你會跪下來舔我的鞋嗎?」
「……去死吧。」
希蘭聳了聳肩,隨即又是一陣漫長的靜默,正當羅曼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打算開口的時候,他才繼續道:「所以……你還愛她嗎?」
他沒有提及那個名字,但羅曼知道他說的是誰。
坦誠說,他坐在那個又硬又冷的椅子上度過了漫長的作為統治者的一生,在蛾摩拉度過的七年,只在他的人生中占據了極少的部分。他的傳說里涵蓋了三千則寓言和一千零五首詩歌,他使高傲的法老低下了頭,他的軍隊常駐在米吉多、基色和夏瑣,他的艦隊馳騁於亞喀巴灣的以旬迦別……
但實際想起它們的時候,他心裡一點感覺都沒有,只記得身處那個繁華喧囂的世界時,自己像是一個有肉體的幽靈,周圍發生的事情仿佛都離他很遠,所以也談不上高興或者不高興。
當他試圖從自己無聊的後半生中尋覓哪怕一點值得被記憶的東西,卻只是想起她和她的國家……然而一切都消失了,那些美好而鮮活的東西都被付之一炬,於是他再度在漫無邊際的空虛和深不見底的罪孽中墜落。
羅曼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麼會同意做這些,有時他會感覺自己也許抵抗過,有時又覺得那些抵抗其實並不存在……但那些血與淚都是真實的,那些罪也是真實的。
他回想起願望實現後,曾經的御主馬里斯比利對他說的話:「你看起來像是一個找回了腦袋的甲蟲。」
「……什麼?」當時的他感到困惑。
「一個找回了腦袋的甲蟲。」他重複了一遍,只是語速變慢了,有種諄諄教導的感覺,讓他不由得想到了哈蘭,「因為沒了腦袋,所以感受不到痛,雖然這樣活著大抵也不壞,但甲蟲心裡清楚,沒有腦袋的自己是不完整的,所以它穿過刀山,穿過火海,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腦袋,可當它重新變得完整之後,發現自己還在火海里。」
他沒有回答,於是馬里斯比利有點自娛自樂地繼t續道:「哈,如果我在你的時代,說不定能寫出比你更好的寓言故事。」
有時羅曼會很羨慕吉爾伽美什,羨慕不同時期的他可以將其他個體視作完全獨立的存在……可他做不到,他沒辦法說服自己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又或是把責任全部推卸到某種無法抵抗的外力上,然後拋卻負擔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