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梅林當時的囑託沒有錯漏,加繆爾·廷塔哲此刻距離成功應該只有咫尺之遙。
可他看起來既沒有大權在握的得意,也沒有摯愛將歸的喜悅,惟有一股悵惘,帶著點哀愁,看起來暮氣沉沉。
梅林說過,對方選擇放棄人類的身份,變成了吸血鬼……或許那不過是一具溢滿空虛的軀殼,內里已經變成了某種令人陌生的東西。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加繆爾並沒有把她視作敵人——或者說,並沒有把她視作「人」。他揮了揮手,動作漠然地像是在驅趕一隻老鼠,隨即便轉過身去,不復顧她了。
艾斯翠德對此感到迷茫,她本以為對方會用什麼神秘的力量將她掀起,就像當初變成巨型蠕蟲的阿傑爾·尤翠一樣,然而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直到她的耳朵捕捉到某種細微卻尖銳的嗡鳴,一股詭譎的刺痛在她的皮膚上蔓延,讓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
她起初以為那不自然的震顫是源於疼痛,慢了半拍才意識到有東西從盔甲的縫隙爬了進來——某種體型微小的昆蟲,但振翅時的動靜足以讓整副盔甲都為之顫動。它們的足像是倒鉤刺,在爬過皮膚時有一種古怪的癢痛,痛感並不強烈,但足以令人感到恐慌。
她想把它們甩出去,想擺脫它們,可那些鉤刺只是扎得更深,有幾隻甚至沿著頭盔的窺視孔爬了進來。此時艾斯翠德才真正看清它們,這些蟲子圓而扁,外殼烏黑鋥亮,翅膀里側的薄翼卻透露出血色。它們攀附在她臉上,貪婪啃食她顴骨和鼻翼的皮膚,扁圓的身軀血肉填補得臌脹起來,因飽食而發出暢快的扇翅聲。
這讓她想起了海崖堡的嬰蟲,也許它們接下來就該在她的屍體裡產卵了。
加繆爾·廷塔哲無疑是前所未有的強敵——但她仍記得梅林的叮囑,此行的目的並非打敗對方,而是要毀壞祭壇的一角,將猊下從固有結界中解救出來。
為了防止這些吸血蟲跑進眼睛裡,艾斯翠德不得不閉緊雙眼,好在勒菲大聖堂的內部構造依然保留在她的腦海中,她循著印象在黑暗中尋找方向,密密麻麻的蟄痛讓她的肌肉不是很聽使喚,在這期間不知踢倒了多少支蠟燭,若她能借加繆爾·廷塔哲的眼睛看見這一幕,多半會覺得很可笑吧。
火焰灼燒腳掌的燎痛喚醒了某些久遠的記憶……上一次感受這般痛苦時,她失去了蒙羅,這一次她又要失去誰呢?
艾斯翠德跌跌撞撞地向前行進,青色蠟燭燃燒時散發出的熱氣引導著她,失血過多的暈眩感令她眼前發黑,堅實的盔甲在此刻變成了負重,吸血蟲在冰冷的金屬板下叫囂著,短短一分鐘的時間漫長得恍若隔世……
但無論如何,艾斯翠德終究拖著沉重的身體來到了祭壇前,然而她的腳尖剛剛觸及到冷硬的石階,一股龐然的力量忽然攫住了她,將她硬生生拖離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