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那座天文台的高度和這裡差不多。」她繼續道,「雖然天文學不是我的主修學科,但我一直對那裡情有獨鍾,它象徵著人類會因為純粹的好奇心而去探索那些未知的領域,哪怕它們與自己的生活毫無關係——在一千多年前的希臘,聖賢集會所的學者們發現夜幕中的一些星星似乎會變換自己的位置,他們稱其為'漫遊者' ……」
自他們相識至今,所有說過的話加起來可能也不如這一個晚上來得多,布蘭黛爾向他講述了天文學的發展史,講到潮汐潮落,講到季風和洋流,還講到了燈塔透鏡如何演變成現在的結構。
奈哲爾對這些一竅不通——應該說,他這輩子的絕大多數時間距離「知識」這兩個字都很遙遠,並且很討厭布蘭黛爾無意識地賣弄自己的學識,但不知為何,那晚的他完全沒有想到這些,只是專注地傾聽她的闡述,近乎於沉醉,不是因為知識本身,而是因為她在講述這些知識時泰然自若又沉浸其中的神態,窮盡他的記憶,似乎都找不到比此時此刻她臉上的表情更適合她的了。
最後,她提到了自己近期的研究。
「魔吸水蛭的效能已經達到了上限,無論再怎麼促進基因誘變,也不會得到更好的結果,我的研究徹底失敗了……」她嘆息一聲,「我辜負了猊下的信任。 」
看見她哀愁的表情,奈哲爾忍不住開口:「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他又補充了t一句,「沒必要自責,你已經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了。」
他對許多人說過許多甜言蜜語,但唯獨這一句是發自肺腑的,沒有半點虛假。
他的妻子沉默片刻,最後露出了一個安寧、靜謐的微笑:「謝謝。」
看到她的笑容,奈哲爾忽然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他意識到,自己確確實實是愛著眼前這個女人的,無關乎她的相貌和出身,僅僅是因為她身上流露出的那種平靜柔和的書卷氣,那種對知識的海洋所展現出的聖徒般的特質,在內心深處,他甚至深深崇拜著她,知道她的成就是他此生都無法企及的,她就像月亮一樣,只是待在她身邊,就能讓他淺薄庸俗的靈魂得到一點升華。
他們看了一晚上的星星,最親密的肢體接觸也只是牽著彼此的手,但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沒有半點肉軆上的慾念,只是想和她待在一起,仿佛他的世界裡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海浪拍擊燈塔時的隆隆聲響,讓奈哲爾有一種他們正處於狂風暴雨的中心,只能彼此依偎的感覺,那種奇特的眷戀感一直伴隨著他直到夢鄉。
這股突如其來的情緒究竟是出於一時感動,還是他的靈魂確實得到了洗滌,變成了一個更好的人,只有時間能夠證明這一點——然而現實沒有給奈哲爾這個機會,因為第二天早晨,布蘭黛爾消失了。
他不知道對方是何時走的,當他回到別館時,被告知布蘭黛爾已經啟程返回卡美洛特,她來時只帶了一點行李,走時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行李不再裝在同一輛馬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