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結束後,阿爾比恩建議她坐小型艦艇返回洛錫安,現在是順風季,海上航行的速度比陸上更快。
在看到阿爾比恩和謝菲爾德坐車馬車送她回來時,貝德維爾爵士似乎沒有太過意外,第二天凌晨他們一同前往港口時,他還體貼地表示自己騎馬就好,將車廂留給了他們,方便他們交談。
格蕾透過車窗眺望遠方的地平線,太陽剛剛升起一線,天空中仍有星星的影子,灰藍色的海水在黎明中泛著細碎的波光,海鳥從遠處看只是幾道稀薄的暗影,與渡鴉並無區別。
「不會感到害怕嗎?」她忍不住開口。
「什麼?」
「死亡。」
「沒有人不害怕死亡,殿下。」阿爾比恩回答,「但我們還害怕許多東西,其中總有一些是凌駕於死亡之上的。」
「您和莫德雷德殿下都是在光榮征途後才出生的,當您們來到這個世界上時,許多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了。」謝菲爾德說,「對您而言,北方也許只是一片保守落後的土地,遠遠比不上卡美洛特和康沃爾。但在幾十年前,這裡還要更糟,皮克特人、蘇格蘭人和英格蘭人之間的紛爭似乎永無止盡,撒拉遜人和維京人伺機而動,在暗中嗅尋著鮮血。」
「糟糕的年份總是接連不斷,土地里顆粒無收,賦稅卻一升再升,人們靠攙著沙子、木屑的穀粒和草根飽腹,父母不得不將自己的孩子賣作奴隸,沒有勞動能力的老人被關在畜棚里等死,街上流浪的乞丐和野狗爭奪食物,有時互相淪為彼此的食物……看著如今的北方,您恐怕很難想像它曾經的樣子。」
「猊下改變了一切。」阿爾比恩說,「她為北方帶來了生機,讓人們活得像人。」
「猊下總是能改變一切。」謝菲爾德露出了懷戀的微笑,「自我有記憶以來,猊下的名字就像是一個形容詞,意味著一切很快就會變好,而且她是永恆不朽的,就像希望本身……得知她因病倒下的消息時,我們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就好像你人生中原本認定為真理的東西忽然失去了效力,就好像太陽某天忽然決定不再升起了一樣。」
謝菲爾德的眼睛在晨曦中閃爍,格蕾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那是一層淚光。
「猊下離開的那一天,整個不列顛都會心碎。」對方輕聲道,「但'那一天'決不會是現在。」
她的神情和話語都讓格蕾心煩意亂——理智上,她知道自己不該贊同他們的做法,即使他們沒有任何利己的想法,他們的行為也是富有爭議的,如果母親在這裡,絕對不會允許他們這麼做。
可是在內心深處,她明白有時人不得不做出一些違背本心的事情……如他們所說的那樣,僅僅是因為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