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步撿起它,轉頭,沒見著任何人;爾後才抬頭往上看,視線從二樓爬到三樓,再從三樓蔓延到四樓小閣樓。
果然是先生。
他站在頂層閣樓的半透明玻璃窗前,窗開了一半,他的身影也成了半明半滅。
長指微蜷著,放在唇前,遮住了他鼻樑以下的部分。
她無法分辨出他是否在淡笑。
她也不知道他在窗前觀察了多久。
飛機是他扔的,屬於她的平靜清晨也是被他泛起漣漪的。
學著病弱黛玉惜惜葬花的少女,眉眼間的書卷氣在初陽的照耀下無聲蒸發,飄進他眼裡,差點使他眼前濛霧。
「早安!先生。」時步提著氣朝他吼。
大清晨,小花園;扔飛機的先生,捧落花的女孩;無聲的垂眸,粗放的道安……
這一幕情景讓她覺得自己的表現有點滑稽。
時步的臉不禁紅了,蹲在原地,稍側轉著上身,仰頭望著他,不知該不該收回視線。
誰來救救她無處安放的手腳和目光?
就在她瀕臨窒息時,站在閣樓窗前的人終於轉身離開了。
時步瞬間鬆氣,乾脆坐在草地上,百褶裙子被壓皺。
展開手裡的白色紙飛機,一片素白上躺著一個鉛灰色單詞:Morning.
哦。
結論:先生說早安的方式,很特別。
5
住進他家裡的第二十五天。
傍晚,廚房裡沒什麼需要時步幫忙的了,她安靜地收拾著客廳里的瑣碎雜物。
瞥見雜誌欄里的早報一角,心臟一沉,抽出報紙翻開來看。
從小標題,到那一小塊的報導內容,所讀之物,是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這段時間,她總是在內心這樣安慰自己:比我不幸的人多得是呢。
可說到底,這只是因為,沒有什麼境遇是人類習慣不了的。
她一回想,恐襲那天的慘烈情景,仍是令她深感悲痛與不幸。
眼淚「吧嗒」一聲掉在報紙上,打濕了那一篇篇幅短小的後續報導。
她沒來得及擦乾,上衣後領被人提起。
「膝蓋不痛嗎?」
這個聲音……時步不作他想,除了先生,還能是誰?
垂下頭,匆忙抹乾淚水。
可是一開口就把自己暴露了。
她聲音沙啞:「……不痛。」
報紙攤開在客廳桌面上,她一直是跪在地板上的,不痛卻麻。
但說了不痛也沒用,她還是被他拎著後領提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