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挺晦氣的。」
沈瑞沒等他說完,就毫不留情面地將他的話截斷了。
那人張著嘴,半天沒能接上後半句,只能將原本已經挪騰到嘴邊的「榮幸之至」給吞咽了回去。
沈瑞看著他就知道定然是刑部那些個老東西想的法子,朝中現下無人不知曉新上的幾個寒門官員跟「雞血石」似的,又亢奮又硬得要命。
敲打反震手,收買就彈劾,壓根撥弄不動——這是特意選了個翹楚來攔自己的馬車呢。
沈瑞看著他還滿臉傻樂的樣子情緒有些複雜,一時之間倒是說不清究竟是惱怒還是同情他白白被利用,片刻後,他甩下帘子道:「上車。」
那人還以為自己得磨個大半天呢,猛一聽見這話還怔愣了片刻,而後嘴差點咧到耳後根,屁顛屁顛地爬了上去,心中還暗暗想到:沈公子果然是個面噁心善的。
就連對馬車的浮華裝飾都能誇讚幾句了。
馬車穿過鬧市,百姓們叫賣往來的聲音從車窗之中蔓延而入,那新進的朝官不大老實,總是偷偷掀開帘子往外瞧,而後便好似多滿意似的喟嘆一聲,過不了多久再重複一次。
沈瑞便是合著眼也能覺察出他的動作來,實在是被他攪合得有些煩了:「坐不住就滾出去跟著車跑。」
那新進的朝官被嚇了一跳,倒是好脾氣地「嘿嘿」笑著:「臣家裡貧苦,雖也到州府考過科舉,但那會兒只顧著步履匆匆,不曾這般停下來仔細瞧過,現下看著實在是覺著熱鬧有趣。」
沈瑞無奈地嘆了口氣,勉強興起點興致提點道:「今日也就罷了,日後這般專是用來得罪人的事情避開些,免得好不容易考中了,卻一輩子就只能做個跑腿的。」
即便現下世家官宦各自收攏勢力,但也不過是避開了風頭,從明面轉到暗處罷了,實質上還是各自懷著些鬼心思。
這等初入官場的,瞧著人人都心善,人人都好似多重用他似的,可一個不防備只怕就要栽到深淵之中,再也爬不出來。
那朝官沒想到沈瑞會忽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頓時便湊近了美滋滋道:「沈公子果然是這中都內最最面噁心善之人。」
「公子放心,這些我心中都清楚,能一路走到既今日哪裡就全靠著書中那些聖人言了。」
他眨了眨眼,原本悶頓的臉上頓時顯出些頗為鮮活的狡黠:「只是到底人各有志,在下自認為並沒有什麼封侯拜相的才能,為官所能做的,也只是撿著對朝廷生民有利的事情做一做罷了,我未必真要做出什麼聲名來,所以也全然不必依仗著各方的勢力。」
「我只許兢兢業業地將落在自己手中的事情做個周全,做個能留在這朝中的穩固基石便好,後面自然有天下有才幹的學子可以踩在這基石之上向上走。有朝一日,這朝中自然會有數不清的生民喉舌,可將疾苦之音上達天聽,而非要用血肉往上壘。」
他說完後倒是自己先有些羞赧地撓了撓頭,抱著些歉意地看向對面的沈瑞:「我有時還是禁不住,說道情至處便總想一吐而快,他們總說我沒有出息。可我倒是覺著這世上如江太傅那般驚才絕艷的人實在是太少了些,我又不一定非要夠著那位置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