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狂奔到曾和張逐一起玩過的採石場,直到力竭,癱坐在那懸崖邊上,大口喘著氣。
冬天的採石場滿眼蕭瑟,灰色的天幕下是也發著灰的石頭和植物,背陰處星星點點的積雪,整片山谷都是沒有一點蟲鳴鳥叫的死寂。
身體的極端疲累只讓大腦異常的清晰,從那對話里,他已經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不是方守金的兒子的事實只令他慶幸了片刻,望著眼前的一片荒蕪,過去的日子在他腦海里一幕幕閃現。
那些日子裡,有他深夜發燒,雷親婆馱著他去醫院的後背;有為他出頭,揪著欺負他那幫孩子的咒罵;也有怕他餓著,每回多多塞到他書包的零花錢……他以為奶奶所做至少都是愛他的,哪怕這個脾性古怪的老太常常表達「愛」的方式讓人難以忍受。
結果到頭來,他不過是養來給方守金養老送終的工具,是延續方家血脈的工具。他人生中得到那唯一的一點疼愛,背後卻是情感和道德的綁架,是他需要用自己來償還的代價。
這一切,他得到的所有,和他存在的意義,都只是為了能夠延續他最厭惡的血脈。
他的母親也不是何曉燕,誰也不知道他真正的父母是誰。幼時一直渴望、而後自以為短暫得到過的父母,一轉眼,再成雲煙。
方孝忠木然地望著這天地蕭瑟,再沒有力氣憤怒仇恨,只有滿心的悲哀。
他是誰,他活著的意義,他真正的父母家人,這些全都不知道了。
第72章 深淵凝視
無處可去的方孝忠,最終還是只有去張逐那裡。
他自己摸鑰匙開的門,唐凌還沒有走。他現在沒心思和兩人說話,只說他想睡會兒,就自顧自去了張逐的房間。也不知道張逐在和唐凌在聊什麼,總之好像很有意思,也沒搭理他。
躺到張逐床上,蓋上他的棉被,便被他的氣息所包圍,這是一種久違的親近和安全感,然而這熟悉之間又夾雜著一絲淡而深切的委屈,閉上的眼瞼也變得濕潤。
過分洶湧的情緒起伏和過分複雜的心情變化都耗費了太多能量,睡到床上才覺得很心累,沒多一會兒便睡著了。
再被叫醒時天已經黑了,房裡沒有開燈,只借著外面客廳的光,勉強看清事物的輪廓。張逐背光,站在床前喊他起來吃晚飯。
喊了兩聲也不見動,以為他還沒醒,張逐坐在床邊推了推被面:「我打包了麵條,快起來吃。」
半晌,方孝忠才啞著嗓子問:「唐凌呢?」
「她回去了。」張逐站起來,「起來,吃完再睡。」
方孝忠拉住他的手,不讓他起身。在張逐正詫異時,另一條胳膊已經繞過他脖子,將人拉過去。跟他脖頸交錯,方孝忠埋在他肩上。
張逐伸手就推,方孝忠用力抱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