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赫拿著這個地址,如坐針氈。數次想過買票回去,不顧一切去找張逐,也數次提筆想給張逐寫信,只是每每望著那空白信紙,他一個字都寫不出來。這件事遠遠超過了他能夠承受的範圍,他沒有辦法去面對。
就像他從洪城逃走,割捨下那段人生,再否定、遺忘,他也從對張逐的愧疚里逃走了,割捨掉這個人,否認對他那些感情,再把他忘記。他說服自己他們原本沒有血緣關係,他們本應該回到陌生人的位置。
周明赫將自己完全投入到學習和新的生活里,以為這樣,就可以重新開始他光明、盛大的人生。
但是他想錯了,人是經驗的集合,由他所經歷過的一切組成。他無法割捨掉自己的人生,也無法割捨張逐。
他是周明赫,他也是方孝忠。
他仰起下巴,看張逐的臉。
在依靠著他肩膀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瘦削的下頜線,還有細瘦的脖頸。因為太瘦而筋脈凸起,隨著他的呼吸輕輕跳動。那是生命溫暖的搏動,讓人安心。
張逐還是神情淡淡:「那種事是指我捅了方守金?」
「是,你為什麼要那麼做?是因為我說恨不得殺死他?那只是當時的氣話。」
「跟你沒關係,方守金太煩人。」
方孝忠跑路,方家人認定他和這件事有關,也認定他一定知道方孝忠的下落,於是三天兩頭逮住他逼問。方守金仗著自己身高體壯,還總用拳頭威脅。那天方守金再來找張逐,兩人又起衝突,張逐早已經煩不勝煩,剛好桌上有把西瓜刀,他抓起來便給了方守金兩刀。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兩刀都捅在方守金肚子上,人後來救回來了,但終生離不開糞袋。
周明赫驚詫地聽完這當事人的陳述,並沒因為那句「跟你沒關係」而消除愧疚,也因為得知方守金這般下場有所安慰。又因這慰藉更加內疚,這是張逐用他上大學的機會和五年人生換來的。
「就因為他煩人?你想過這麼做的後果?」
「想過,但值得。」
「值得?」周明赫酒醉的腦子都快被他氣醒了,「為了這麼個爛人,你搭進去的是自己的後半輩子。你想沒想過,如果沒有這檔子事,你現在在做什麼,又取得了怎樣的成就?」
「無所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