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換成陪張逐,但張逐還不如他。至少他大學還選修過藝術史的課程,張逐連大學都沒上過,更從沒受過所謂的藝術薰陶,連看個藝術門欄最低的電影都能睡著,也不知道他要來看什麼。
倒是什麼類型都有,水墨水彩、油畫版畫……為了契合主辦方提供的獎項,牆上的畫作多是社會正能量和祖國大好河山的主題。
周明赫看不出好壞,只是覺得有點無聊。一無聊,注意力便轉移到前胸的內袋,裡面有他準備的戒指。
今天是二月十四,知道餐廳會難訂,他提前一周就訂好了。這對戒也買了有段時間了,只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怎麼說呢,張逐仍難以正確理解他們此時的關係,口口聲聲還是兄弟。周明赫不知道兄弟和上床這兩件完全相悖的事,在張逐的邏輯里到底怎麼契合上的。
他還不能竭力否認,擔心一旦失去「兄弟」的身份,在張逐心裡他們建立在這身份上的一切關係都將崩潰瓦解。他也只能通過紋身、戒指這種外在的符號將他們真實的關係暴露,希望由外而內地將他們情侶而非兄弟的事實呈現給張逐。
他按了按胸口,希望這小小的戒指能夠成為鐐銬和枷鎖,別再讓張逐從他們的關係里逃走了。
心頭有事,周明赫看展更是走馬觀花,草草看過。張逐好像挺有興趣,一幅一幅看得認真。周明赫沒有催促,自個看完了, 就先去外面抽菸,琢磨一會兒怎麼說服張逐把這戒指給戴上。
以為張逐也很快就會出來,抽完一根煙,還不見人影,周明赫又折返畫廊。
來來回回快二十分鐘,張逐還在原地沒有挪步。周明赫走過去,順著張逐的目光,看見牆上那副畫作。
初入視線,只見那是一副黑洞洞的油畫作品,周明赫剛從室外進來,什麼都看不清。過了幾秒,等他適應室內光線,才逐漸分辨那些雜亂且深淺不一的陰影輪廓,是一條長長的火車隧道。隧道盡頭是有一點小而明亮的白,那應該是隧道出口。
他湊近一些,看到作者名叫「馬川」,這副作品叫《明天》。
一個完全沒有聽過的作家,和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作品名。周明赫只能看出這畫作很潦草凌亂,色彩壓抑,主題也無趣平庸。唯一叫人多看幾眼的動力,恐怕只有在一眾主旋律題材的畫作里,顯得有點特別。
「走吧,哥。」張逐沒動。
「後面還有不少要看……」他側目,只見張逐一雙眼睛通紅,眼眶似有淚光閃爍,周明赫大駭,「你怎麼了,沒事吧?」
張逐只嘴唇動了動:「沒事。」
他靜靜看那副畫,周明赫也在看他,只是心中波濤起伏,難以言明此時的震驚。
認識張逐這麼多年,從小到大,周明赫從未見他何時這樣淚水盈眶過。從來不哭,也不會笑,哪怕開心也至多用鼻子哼出一點氣息,至於傷心難過得流淚,這種情緒更是從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