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句話落在旁人口中,何嘗不會淪為一種變相的暗示?為什麼自己要說出這樣的話呢?難道人類一旦落入窘境就會變得敏感脆弱,不堪重負嗎?
小滿覺得是的。
從前他擁有許多的時候,除了擔心先天的殘疾,畫畫,和顧小芒,其餘的瑣事都不在他操心的範疇里。
可那天夜晚他抱著顫抖的母親,帶著她挨家挨戶地詢問租房的價格時,那些雞零狗碎的事情讓他變得疲倦,而貧窮讓他變得壓抑,難受。
原本他還可以修飾一二,可窮酸的境地總會帶來侷促又不合時宜的話語。
此時,他尷尬地站在原地,任由冬日的冷風吹動他裸|露的手臂,周身泛起了陣陣的雞皮疙瘩。
是令人冰凍的靜默。
顧小芒會嫌棄自己嗎?市儈,膽小,愚笨的人,換做自己也不會喜歡吧。
要不還是道歉吧,說自己不該說這樣掃興的話,這樣是否更容易被接受呢?
他左思右想,手指都要摳破了,顧矜芒越是沉默,越是讓他感到心驚肉跳,如同把心臟放在熊熊的烈火上烤炙。
可忽然間,顧矜芒沉默地走開了,如同最終的審判還是落到了身上。
小滿的視線忽然變得模糊,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他一定不會再說那樣的話,他會乖乖地點頭,期待著和顧矜芒的下次。
永遠不要在重要的人面前試圖展示自己的醜陋市儈,他終究是學到了這個可怕的教訓,應該要如何彌補呢?
也許自己應該笑著說開玩笑的,下次我請你喝,沒錯,先記住這個酒的外觀,然後存一段時間的錢,找個合適的時機,做出妥帖的邀請,這樣顧小芒就會忘記自己今天的冒失。
「為什么小滿哥哥總是喜歡說這種令人生氣的話呢?」
說話聲幽幽響起,是去而復返的顧小芒,厚實的羊羔毛外套罩了下來,驅散了身體的寒意,顧小芒明明比小滿小上一些,卻老氣橫秋地長嘆口氣,拍拍小滿的腦袋,像是拍拍一隻不聽話的小貓小狗。
先是微涼的指尖撫上瘦削的下頜,顧矜芒沒有料錯,果然摸到了滿手冰涼的淚水,那些他極力愛護的淚珠順著通紅的眼圈滑落,落入癟著的嘴巴,就連哭,也像個孩子。
他將暖和柔軟的外衣給多愁善感的少年穿好,又將人按進了自己的懷抱里,試圖用體溫去消化掉那些自卑陰鬱的情緒。
他始終知道自己不是梁小滿,他沒有殘疾,他很健全,甚至是世界的寵兒,對於那些出生就帶來的敏感孱弱,他無法感同身受。
可是他珍惜小滿哥哥的每一滴眼淚,他的脆弱,多疑,堅韌,燦爛,都是小滿哥哥的一部分,這些矛盾的種種,組成了完美的小滿哥哥,而他永遠願意守護小滿哥哥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