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混到糧種里,稗粒可不像稻子那樣容易漚爛,到那時,田裡的稗子成殃,哪還有好收成哦。」
徐婆子長嘆一口氣,做人難做農家人,苦得很。靠天吃口飯,收成好不好上頭都有田稅壓著,農事半點不敢耽誤。
姜青禾看著田間搖曳的稻苗,埋頭佝僂著身子,在淤泥里穿行拔稗子的農民,不禁有萬千思緒。
她今天出門算早的,連日頭都沒見影,下田的更是摸著黑,先打草拾谷餵牲畜,咬個黃米饃饃就來伺候秧苗。
有的勤勤懇懇忙活一年,到頭來連黃米饃饃也啃不起,還要靠黑面來餬口。
她深切明白,哪怕在工業化的時代,種田也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更別提生產力無比落後的朝代,每一株禾苗從育種到出秧苗到插秧,拔節抽穗到成熟那漫長的期間。得操心肥力,擔心稗子躥的太多,憂心鳥獸破壞農田,更害怕天老爺不作美。
一場白災一場暴雨,就足以覆滅整年的收成。
可惜那麼勤謹,也沒有享受到豐實。
姜青禾喟嘆,埋頭在每一排稻田裡尋找稗子的身影,徐婆子說的很清楚。
最直接就是上手摸,稻杆摸著毛刺刺的,稗子則光溜溜,摸葉子也一樣。
要不是就看色,瞧著沒一點白,那是稻子,葉子能瞅出來白的是稗子。
剛開始姜青禾還是能看出來幾株的,可到後頭眼也花了,人也糊塗了,那烏泱泱一片禾苗,總不能每株都上手摸個遍吧。
她無比確定,不是每個人吃得起種田這碗飯。
徐婆子手裡還淌著泥,笑得差點拍在自己衣服上,「阿妹你瞅你,閒時不燒香,忙了胡抓漿,瞅瞅這秧田裡多少稗子喲。」
她邊笑邊搖頭,有啥就說啥,「妹啊你跟你男人,就是一根瓜秧子上的兩個瓜蛋子,但凡多來轉轉哩,稗子都能少捆一把嘞。」
姜青禾沒敢搭話,被她說得臊紅了臉,自從插完秧還真沒來咋轉過。
旁邊還有來扯稗子的大伯,也聽到徐婆子的話,當即站直了身扯嗓子道:「可不能這麼埋汰人,徐婆子你懂南牆根的蔥——要壅的理不?別把人臊的以後不敢來田了。」
「阿伯,那你可小瞧我了,明天還來,」姜青禾自認臉皮還是比較厚的。
「成啊,明早叔等你嘞。」
稻田四處都響起一陣快活的笑聲。
有人拔著稗子唱起花兒,「七更日頭照花山,花山上好多的牡丹。想起尕妹者下夜川,三九天凍下的可憐。」
隔道田有人順口接上,嗓子豁亮,「水靈靈的牡丹清亮亮的泉,吸住了探花的少年。馬跑了千山的出一身汗,端為才開的牡丹。」
花兒唱詞很清雅,結果橫插了句直白的信天游來,「拉了你的綿手手,親了你的小口口。」
「滾犢子玩意,」旁邊有人敗興,扔了一紮稗子過去。
「俺們山毛子,聽不得酸曲,就該這樣唱,川子再來首,」黝黑的漢子嘎嘎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