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如浮動的碎茶沫上下漂浮,她用手肘杵在桌子邊說:「我沒做過歇家。」
「你試哈, 」巴圖爾急得差點把茶碗撞翻, 他一著急蒙語連珠炮直冒, 唾沫星子濺得哪哪都是。
「大夥老實, 那邊來的歇家不是個好人樣, 一斤羊毛只給半兩磚茶。」
「買賣不就講究你情我願,他們壓價壓得這麼低, 那就別做這筆買賣, 」姜青禾沒搞懂, 一斤羊毛至少也得出半塊磚茶, 給半兩都不是誠心做生意的, 搭理他們做啥。
巴圖爾將茶碗磕在桌子上,嘆口氣, 「這筆買賣得做啊。」
「額們養的都是蒙古羊,灘羊, 耐寒耐旱,耐粗放,精心養著長得膘也多,可養大一頭羊得花一兩年工夫,冬春幾個牧場一轉,又得折一大半。」
「要是來場白災黑災,沒草料沒黑鹽又舔不到鹼,羊一餓就瘦,要不就沒了。交完稅又給部落上供,還能剩個啥。」
巴圖爾回想起駝隊帶來的羊,眼大有神,胸部寬闊,四肢有力。那歇家說最重可達到一百五十斤,啥都吃,一點不挑,爛菜葉子、剩飯剩菜都能吃,很容易肥。
還有那條大尾巴,裡頭都是油,而且毛量又多,公羊每年都能剪下五六斤的毛,母羊雖然只能出兩三斤,可細毛很多。
牧民哪個不是羊把式,一瞧那些羊的體態,眼神就曉得是好羊,想要幾隻羊來配種。
可駝隊的人慣會獅子大開口,十頭羊外加兩斤綿羊毛才換一頭。
牧民又氣又不甘心,十頭羊真的出不起,但他們嘴皮子說不過駝隊。巴圖爾就說要不也請個歇家,大夥都想到了姜青禾。
誰叫她會說蒙古語,還識字能寫,對於牧民來說,有這兩樣本領可就太能耐了。
「額們都想要大尾羊,一年上下能夠長到足夠的膘,要是兩年三年才能賣,每年轉場就得沒一批羊,」巴圖爾訴苦,「養牲畜就跟種青稞一樣,靠天靠人,差上一點就沒收成。」
姜青禾想了想把錢袋子推回去,巴圖爾差點從凳子上蹦起來,他想就該帶上都蘭的。他一個大老爺們哭起來不合適阿,沾點唾沫塗臉上不曉得成不成。
「明天去,事成給我,事沒成也別賴我,」姜青禾可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大的本事。
巴圖爾從凳子上蹦起來,喊了聲:「成。」
夜裡徐禎回來,他輕手輕腳地打開門,沒想到屋裡還亮著燈。
姜青禾把蔓蔓哄睡了,自己出來編籮筐,其實夜裡她基本不編東西,羊油燈就那麼一小團光,太傷眼了。
但她閒著會胡思亂想,索性編點東西。
「咋還不睡,」徐禎關上門壓著聲問。
「有事,你坐下我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