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名成師?我從來志不在此。」
「口氣真大,好像江湖都在你彀中。」
「江湖……哈哈哈哈!江湖……別說江湖……我連江山都……」
連江山都不放在眼里?真是喝多了。
「……有一個家,西起岐山,東臨大鹹海。雖不如其他家族廣袤,也有平原千里,山川河流無數,子女滿堂……」大笑之後,陳洛清的表情收於嚴肅,甚至眨眼流轉為盧瑛沒見過的難以言喻。「卻以山川為棋盤,以子女為棋子,只投入私權私慾之博弈,只看重一朝一夕之得失,乃至於家業凋敝,滿目瘡痍……如今大爭之世,隔壁家大業大的鄰居,他的二女兒宏材遠略,必將執掌權柄,振興家業。另一位鄰居武德充沛野心勃勃,誓要開疆擴土。在兩大鄰居加夾下,這家或許還有夾縫中的一點崛起時機,可惜無人重視,將錯失最後的希望。大勢之下,大技小技都是隨風而去,空興嘆罷了……」
這便是陳洛清真正的心意。十年寂寥的自我錘鍊,絕不只是窩在公主府寫幾筆畫幾幅吹吹嗩吶搖搖骰子。只是從來沒有人問過她,你欲何為?
不過,就算有人問,她也不會說。酒後吐真言,可能僅限於面對盧瑛。
盧瑛第一次見識她的這份心胸,震愕得說不出話。之前那種心痛又毫無徵兆地出現,疼得盧瑛揮拳壓住胸口,再如上次那樣轉眼消失,留下滿背冷汗。盧瑛右手壓胸,左手撐地,掙扎抬頭仰視陳洛清:「你既然心有山川河流,為何甘願困在市井中?!」陳洛清沒加太多掩飾的隱喻,她自然聽懂了。如今順著問,可以多種解讀,不算捅破窗戶紙。
「困?」陳洛清側首,又回頭望月,微笑道:「才不是困。這才是我要的人生。永安,是千里行程的第一站而已。世上風情_事萬種,如今才是自在時……以後我們要乘舟順流而下,登萬丈大山,看瀑布落塵,看流雲萬里,看江河入海,天下奇景盡收,再往岐山以西,羽化而登仙,豈是凡間君王能比!」
盧瑛沒料到之前的心境還能再升華,到此時才徹底明白了陳洛清欲何為。
她不是要作畫,她是要入畫!
陳洛清把壇里最後的酒舉起灌入口中,然後把酒罈振臂一拋,舉手摘星,仰身向後倒去,倒進盧瑛及時撞來的懷裡。
「盧瑛……」陳洛清醉眼濃重,躺在盧瑛懷裡,飄飄忽忽伸手撫摸人家臉頰,咧嘴傻笑道:「開始我沒說完,一賀你腿好,二賀……二賀……」
「是,二賀開業大吉,三賀花糕身體好些。」
「是是,一是這個,二是那個,三是……嗯……十是萍水相逢,百是一見如故,千是日夜期許,萬是……萬是……你會同我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