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一開,寒風便撲面灌衣,要把人吹透似的。果然是在山上,風這麼大。陳洛清關好房門,用披風裹緊自己,上前幾步,憑欄而望。
今晚山風過崗,樹海搖曳,月亮被雲薄薄遮擋,需要燈籠增輝。陳洛清舉目眺望。看得見遠處山澗,聽得到潺潺泉流。夏天晴和木雙說這是院子真是謙虛了。這分明是樓台,她正站在閣前台廊,樓下才是前後寬闊的庭院。周圍還能見到別家閣樓的檐角。看來這是南山上富貴人家雅居的豪宅院落群。能在這裡買套大院樓台,這位夏大小姐家還不是一般的富。陳洛清想起就在這南山的另一腳,那小小的瓦房土院、門前黃草,院外新田,心裡湧起一陣酸澀,只得趕緊撫額抓住思緒,來想想這奇怪的燕秦三人。
可是,思緒如煙塵,不是那麼容易能抓入掌中。陳洛清無論怎麼思考,都忍不住繞進同一個問題。那就是木雙不知從哪帶來的消息。
京城政變,大公主……大姐……大姐怎麼會敗呢?
大公主怎麼會敗呢?
你怎麼會敗呢?
不止陳洛清不明白,不知有多少人含著憤懣的血淚或是肆意的嘲笑想問這個問題。但能回答這個問題的人,大概永遠都不會揭曉答案。風過葉落,臨光殿院子裡掉落的楓葉,無人再打掃,漸漸鋪起或紅或黃的落葉地毯。歪倒牆角的箭靶上久沒有箭鏃到來,只能孤獨靠於冬風。平日繁忙來往的臨光殿如今是這樣空蕩,顯得大殿中央跪坐的那人看上去是那樣小的一點。小到看不出曾經的輝煌與榮光。
褪去冠冕,身穿素服,即便如此陳洛川也是髮辮整齊,閉目背對殿門正襟危坐。敗便敗了,沒有不敗的常勝將軍。即使有的勝無人問津,有的敗卻是終結。陳洛川就算敗了,也要好好坐著,等待可以預見的命運。
殿門咿呀而開,破了一條縫,放進一個人,又立馬關嚴。陳洛川聽得腳步,眉間突跳,痛苦溢出閉著的雙眼,顫抖在睫毛尖。來人的腳步不像往常那麼輕盈,甚至微有點蹣跚。陳洛川強忍著回頭的衝動,生生等到那人跪坐到自己背後。
「你怎麼回來了?」
從那晚塵埃落定後,她就被軟禁臨光殿。殿外監守的是國君披甲帶刀的親衛。任何人不得再進入臨光殿。
可是,陸惜卻來了。
「我怎麼不能回來呢?」雖然腳步因傷輕盈不起來,說話卻輕巧,依舊是那副明知故問的歡快。陸惜傾身趴在陳洛川背上,側臉貼在猛然間串出幾根白絲的垂髮上,長嘆一聲,疲倦傾瀉而出:「參見殿下……任務失敗。徹底失敗。」
「既然失敗……為什麼要回來?!」陳洛川不肯回頭看她,才說得第二句冷酷就快破碎。
陸惜默然,伸手抱住陳洛川的腰,漸漸摟緊。抱了良久,她才笑道:「當然是來陪我失敗的主公一起死啦。」
「陸惜!」陳洛川猛然扭身,抓住了陸惜的雙手。她不讓陸惜回來和她一起兵變,就是為了萬一失敗能給陸惜留一條活路。畢竟遠離京城沒有參與,有情可辯,以陸家的勢力應該能保下她一條命。
陳洛清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答案就是這麼簡單。可是,是陳洛川一廂情願。陸惜在遍體鱗傷之後還是踏進了已成死路的臨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