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梅庚已經注意到,楚恆之的面色變幻,甚至偶爾掃向他的眼神帶了不善,顯然是因方才袁通所言心生芥蒂。
軍中聲望,古來帝王無情多疑,武將最忌功高蓋主。
楚家這群混帳東西看不慣他們梅氏已經不是一日兩日,可惜太平盛世沒過多久便又兵荒馬亂的,狡兔未死,便烹不得走狗。
大殿上跪滿了人,只有零星的幾個站著,梅庚便是這為數不多佇立之人中的一個。
「陛下,臣有話說。」
梅庚應聲望去,瞧見開口之人後忽而揚了眉梢,眸光淡淡,又透著幾分深意。
永定侯虞致壬。
「陛下,西北戰敗,陛下既往不咎賞賜封王,今日西平王卻當眾污衊朝臣,臣以為,此子年幼,難當大任。」
幾乎猜到今天這人不會消停,梅庚也不意外,只是神情愈發冷下去。
瞧瞧,這滿朝的大臣,戰時毫不猶豫將梅氏推出去,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以將士們鮮血換來的安穩,贏了功高震主,輸了重罪加身,下場總歸好不到哪去。
但梅庚早已不是昔年那個只知不甘和心冷的年輕將軍,眼前這一幕除了讓他厭惡以外,再生不起其他的情緒。
他極盡漠然,又似譏諷,冷眼瞧著這齣鬧劇,仿佛是在戲園子看戲。
唱一出亂世烽火,演一幕眾叛親離。
不過片刻,梅庚收斂了譏色,俯身沉嗓,擲字清晰:
「陛下,西北戰敗乃我大楚兒郎之辱,我等不懼陣前不如人,卻不甘死在自己人手中。我梅氏長輩、數萬將士,埋骨金烏嶺,臣請旨,徹查軍餉糧草去處,為陣前將士討個公道。」
「徹查?你想要如何徹查?」楚恆之並未直接拒絕,他雖忌憚梅庚,但若此次戰敗當真是因糧草武器不足,那麼一大筆錢,又進了誰的銀庫?
「陛下!西平王年少,若是查個十年八載,豈非笑話?」徐鈺休說得義正言辭,便惹來大批附議。
「徐尚書所言有理,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啊!」
陸柏言臉色難看,他和風晉對視了一眼,都是活了半輩子的人精,早猜到今日早朝不會多安穩,如今這場景也在意料之中,卻難免心口發堵。
為老友的死,也為這烏煙瘴氣的朝堂。
還沒等二人開口,便瞧見梅庚忽然撩袍跪在殿前,兩人頓時面色一變,心道這小子想幹什麼?
梅庚卻不顧旁人目光,兀自挺直腰,不卑不亢,所言擲地有聲地落入眾人耳中。
「臣請旨,親自徹查糧草軍餉貪污案,臣願立軍令狀,以半月為限,若查不出,任陛下處置。」
朝堂又靜謐了片刻,眾人看梅庚的眼神仿佛是在看傻子。
事關重大,也必然棘手,情勢本就對梅庚不利,若他真要查案,豈非更將自己推上風口浪尖眾矢之的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