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殷無崢至少會問什麼,但就這麼寥寥幾句,半個字都沒提到昨夜,他什麼都不知道,又好像什麼都知道了。
「別叫趙院使來了。」鳳栩又反悔了,他貼著殷無崢的肩,大抵是因疲憊,又或是什麼其他的,雙眼空茫,「他年紀大了,別折騰他來一回。」
若是趙院使瞧見他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死樣子,只怕又要露出那種痛心惋惜的神情,他就是那麼個心軟又悲憫眾生的人,否則也不會在鳳栩孤立無援的時候暗暗相助,甚至會為了鳳栩的傷而眼眶泛紅。
鳳栩知道,趙淮生是真心拿他當晚輩在心疼,而鳳栩最受不起的就是真心,無論是趙淮生的慈愛,還是殷無崢遲了好多年的歡喜。
他都受不起。
殷無崢眼神深沉沉的,像望不見邊際的海。
鳳栩沒得到回應,強撐著坐直了些,他眉眼清俊又漂亮,只是死氣沉沉,像個精緻卻沒生氣的木偶。
「殷無崢。」他喚,「聽見了麼?我沒事。」
殷無崢想到滿屋子的血跡,眼眸微垂,「鳳栩,你真的沒事麼?」
沉默好似對峙,他們都清楚彼此所爭執的是什麼,鳳栩掩飾不住自己的倦怠,他想了想,才輕聲說:「早點帶宋承觀和陳文琅來見我。」
鳳栩甚至有些懷念重逢後那幾日的殷無崢,沒有親昵和纏綿,只有交易與欲望,世上唯情字最難解,正如鳳栩當年不管不顧的坦率,如今想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非要執拗地追著殷無崢,是不甘還是不舍如今都已經說不清了。
亂麻一般的過去,該隨前朝與舊主一併被斬斷。
鳳栩睡著之前,聽見殷無崢推門離開的聲音,如他所願,趙院使也沒來。
他是真的累了,睡得很沉,這一覺睡到了深夜,殷無崢處理完政務再一次來淨麟宮時,便瞧見伺候鳳栩的小太監臉色蒼白地站在院子裡轉圈。
殷無崢的心微微一沉。
「怎麼了?」他走上前問。
允樂不是第一次看見新主,卻還是驚得撲通跪在地上,連忙說道:「主子這一整日也沒醒,奴才實在擔心…」
「飯食備著了?」殷無崢邊往裡走邊問。
允樂匆忙起身,連連點頭:「是,是,主子的藥也溫著呢。」
殷無崢沉吟須臾,在進門之前吩咐:「等一炷香時辰再送進來。」
進門後殷無崢先點起了燭火,這才靠近床榻,不出意料的,鳳栩又把自己縮進角落裡了,四肢蜷曲,腰身弓起,手上的左手倒是放得規規矩矩,想來是還疼著,傷口崩裂的疼要比初次受傷更重,他眉心微微蹙起,睡得卻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