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城好半天才抬起頭,目光遲疑地閃了閃。
「當時的情況挺混亂的,」周紅深深地一嘆,「我也是後來七拼八湊才了解到大概。跟嚴風之間的糾葛算是一個主要的誘因,夏清一直很要強,跟他父親因為他從事這個行業的原因產生了不少分歧,當時因為他經商導致他父親受到舉報,是他不能接受的。他一直不承認,堅稱那次一氧化碳中毒只是意外,但醫生給出的診斷證明,他的重度抑鬱持續的時間已經很長了。」
「再後來,」周紅收回目光,「事業、生活看似轉向正軌,甚至蒸蒸日上,他也有積極配合治療,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在醫生的判斷下停藥。要不是這一次的復發,和這些視頻……大約我們都快要相信,一切已經過去了。」
「時城,」周紅的目光不經意地在房間中的兩個男人身上掃過,她平靜道,「感情上的事,外人是沒資格指手畫腳的。」說這句話的時候,她不自主地給了高珩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後者不以為然地起身走了出去。
「今天我說這些,給你看這些,全部是我自作主張,夏清並不清楚。」周紅跟著站了起來,走出去之前,她最後說,「他不是需要憐憫的人,我想這一點你也明白。如果是我猜錯了,你缺乏的不是勇氣而是愛意的話,權當我白走這一趟。沒有人需要為別人的一廂情願負責,這種事勉強一點都是害人害己。」
撂下這一句,周紅走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時城想,周紅真的很會揣度人心,看似勸告的一句話,字字都化作鋒利的刀刃,扎得他痛徹心扉。
談何勉強,又怎麼會只是那人的一廂情願。
「你幹嘛對他那麼客氣?」站在走廊一角抽菸的高珩見周紅出來,不平不忿地抱怨。
周紅沒回答他。
「說了就說了,夏清那邊要是不依不饒,我去跟他說去。我就不信了,他還能真為了這麼個渣男跟我絕交不成?」
周紅端詳了他片刻,無聲地笑了。這人還真是光長個子不長心眼,夏清的帳號密碼怎麼可能輕易透露。
「不會的,你也是為了給他出口氣,他能理解。」周紅淡淡道。
「就是。」高珩碾滅了菸頭,扔到垃圾桶里。
房間裡,時城靜默地坐了許久,才似乎攢夠了勇氣,觸開了沒有設密碼的手機屏幕。他按照時間順序,把夏清帳號下那些僅自己可見的視頻一個一個點開,屏幕中的少年如從過往中走來。他或嗔或笑,或娓娓道來,沒有什麼歇斯底里,更不存在抑鬱晦暗。他只是在對著鏡頭訴說日常生活,每一天遇到的花開花落,早晚上課途中路過的風景……就好像,對面真的有一個人在傾聽,每一段的最後,他都會問上一句,「時城,你聽到了嗎?」
時城後知後覺地感到呼吸困難,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許久不曾如此波動過的近乎麻木的心底一角翻江倒海,一汪無可言說的痛苦夾雜著苦澀,或許還有不明顯的酸甜,鋪天蓋地將他淹沒。
私立醫院頂層的單間病房裡,夏清邊吃著水果邊看新聞。看到嚴風從法院大門出來的時候,被圍觀群眾扔了一臉的臭雞蛋,他笑得前仰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