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很多很多,說不盡……
那場隔世經年的大雪,淹沒了所有掩藏在心底不肯戳破的情意,手裡的風箏線縮緊,割得他滿手是血,可付灼抬起頭,看見那隻風箏在湛藍天空中自由翱翔著,便悄悄地藏起了帶傷的手心。
塵埃在最後一聲徹底落下。
秦晝抬手推了他一把,低聲道:「但是我能。」
……
……
沈緣這次急症突發得有些嚴重,那夜病情穩定後又反反覆覆幾次高熱驚厥,針頭扎進他手背間的血管,冰涼的藥液流進來,只讓人覺得全身如浸霜寒,凜冬長久不去。
睡夢中的一切驚濤駭浪撲面而來,這日是朗朗晴天,稍許破舊的房外綠草茵茵,偶有幾聲悅耳蟬鳴,從窗戶口縫隙中鑽入進來,沈緣坐在房間裡的床邊上,看著面前的女人跪地伏身在尋找著什麼,他開口喚了女人一聲:「媽媽……」
女人額頭沁著汗水,將一個塑膠袋包裹的東西塞入他的手中,那雙粗糙的,辛勞無比帶著繭子的手緊緊握著他的手腕,沈緣聽見女人低聲囑咐他:「這些是媽攢下來的錢,你好好收著,下月記得去醫院拿藥……醫生會給你打電話的……有空,有空就多出去轉轉,交幾個好朋友,不要總是自己一個人待著……」
她說得越來越磕絆,沈緣心中跳了一下,忙把那隻塑膠袋推給面前的女人:「我……我不要錢,媽媽……我不要。」
「小圓,你乖!」女人眼睛裡渾濁無比,她的聲音裡帶上了無盡的哽咽:「拿著吧,拿著吧!你乖乖的。」
那隻塑膠袋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沈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千言萬語都堵塞在了心口中無法吐露,少年病痛多時,早已經忘記了真正的陽光是什麼味道,那個時候他長久地在醫院中奔波來往,苦澀的藥味摧毀了他的味覺,往往一餐飯放在他的眼前,他也不曉得是什麼味道。
那日天清氣朗,陽光正好。
沈緣看著空蕩蕩的房間,默默起身去餐桌上吃飯,媽媽做的溫熱的雞蛋湯總帶著一點兒甜味,沖淡他口中苦澀,可他拿起勺子放到嘴邊,那勺湯入口,卻只餘下無盡苦澀。
他不是在父母愛意下誕生的孩子,媽媽是她家中長姐,在舊里本可以靠聰明才智走出窮困,卻依舊被父輩的包辦婚姻籠罩入灰濛濛的煙塵,為了家中生計,尚還年輕的她嫁給了當時還算家底殷實的一個男人——沈緣的父親。
父親喜歡媽媽的年輕漂亮,最初時待她也很好,只是男人這種生物總抵不過欲望,物慾情慾財欲,關關都難過,媽媽發現自己的丈夫賭博的那時候,沈緣的身體也病倒了,家中錢財卻早就被揮霍一空,萬般無奈之下,女人只能每天打三份散工,把賺取的錢藏起來給孩子的病做準備。
可賭博的人總是不知悔改,父親偷了媽媽的錢,依舊揮霍一空,一個子兒都不剩。
那天是媽媽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拿起刀反抗,她擋在自己的面前,瘦弱身軀間滿是辛勞的痕跡,卻又緊緊地護著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