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神筠睡了一整日,晚間便精神起來,但也不耐煩動彈,捧了本雜記在榻上消磨時光。
沈霜野隔著垂簾看過她手中書頁,認不出來是不是白日裡她從書架上取下的那本。
「睡不著?」
今晚阿煙夜潛入府不會是巧合,沈霜野分明沒有留下過痕跡,卻還是被人摸了過來,謝神筠好本事。
謝神筠翻過一頁,回答時有些漫不經心:「我認床。」
連理枝上燈燭燒得亮堂,沈霜野問:「怕黑?」
「怕鬼。」
「鬼有什麼好怕的?」
「鬼才可怕呢。」謝神筠說,「人有什麼好怕的。再兇惡的人刀鋒割喉也會化作枯骨一具,鬼就不一樣了,它們藏在黑暗裡,隨時準備著撕咬你的血肉,偏偏你還看不見、抓不著,這才叫人寢食難安。」
謝神筠的確該怕。
她是踩著屍骨上位的人,那些被她殺掉的人都成了她的墊腳石。
沈霜野忽然想挑開帘子,看她這一刻臉上的表情。
她連恐懼都是冷漠的。
「我忘了,你這樣深更半夜不請自來的人也叫人怕。」謝神筠忽然道,朦朧的影在簾上暈開。
濕潤的髮根帶了涼意,沈霜野沒來得及擦乾淨。
他在那冰涼的觸感里想起謝神筠在他耳邊呵氣,出口的話卻冷漠無比:「梁園被燒,瑤華郡主葬身火海,此事你應當已經知道了吧?」
「可惜了我一園子的牡丹花。」謝神筠仍是不疾不徐,聽不出喜怒。
她的反應卻在沈霜野意料之內。
「怪不得你束手就擒得這樣心甘情願,原是早就算好了要借我的手金蟬脫殼。」
是刀就要有卷刃被棄的覺悟,謝神筠逼死太子,縱有聖人作保,皇帝也留不得她。
裴元璟要對謝神筠動手,本就是奉了皇帝的命令,除了天子,誰還能讓一個位高權重的貴女死得這樣悄無聲息?
前夜伏殺那樣順利,根本就是謝神筠主動入套。
「我倒也沒有這樣算無遺策。」謝神筠終於闔上了書,隔著垂簾看他,「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是順水推舟還是不得不為?」沈霜野道,「謝神筠,從太子死的那一刻起,你便無路可去。」
「是啊,我無路可去。」謝神筠挑開了帘子,站在腳踏上,「是做太極宮的階下囚,還是做你沈霜野的籠中雀,兩者根本沒有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