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當年疏遠早早便結了一門親事,這才搪塞了過去。」
他說的便是沈霜野那門冥婚。
林停仙想起和沈霜野定親的梁小娘子,又想起她的母親梁夫人梁蘅。梁夫人是大夫,洪州府封城之時她就留在城中,找尋醫治之法,後來她們母女俱亡,連具屍骨都沒留下,燒成了灰。
端南,這地方就像是個不祥之地,多少人都死在那裡。
林停仙收斂思緒,重新說道:「我瞧著她應該是隨了她的母親,心思冷硬得很。結黨斂權,又在大理寺中逼死了太子,連賀相都被她逼得毫無辦法,可惜,過猶不及,這才惹來了這場殺身之禍。」
張靜言默了片刻,卻是搖了搖頭:「你說她是過猶不及,我看她卻是急流勇退。」
「太子身死,聖上病重,朝堂如今暗流涌動,人人都在觀望。」張靜言不在朝堂,對時局卻異常敏感。況且林停仙只看到了謝神筠的表面風光,卻沒有看到她的如履薄冰,「如今朝上是聖人和謝道成說了算,賀述微能與他們分庭抗禮是因為他仍是天子倚重的大周左相。你說她逼得賀述微毫無辦法,在我看來,這卻是她的走投無路。」
太子的命,是那麼好要的?那是天下文人趨之若鶩的正統。
逼殺東宮的名聲一旦沾染便會讓謝神筠受千夫所指,她不是正經朝官,如今的權力全仰賴於聖人的信重,離了這層信重,謝神筠便只能是謝氏貴女。
「我在北獄時聽過她與鄭鑲的相鬥,看似是她將鄭鑲踩在腳下,實則鄭鑲才是她的掣肘。」張靜言看得透徹,「我記得,她與裴氏那個嫡長子結了親?婚期就定在十月。」
林停仙道:「確實如此。」
「謝裴兩家結親,謝氏要的是清流文名,裴氏要的是士族門蔭。這樁婚事沒有她說話的餘地。」
士族之間尚分出身,自高祖皇帝時世家門閥便被不斷打壓,裴氏是隨太祖建朝的隴右貴族,而謝氏是詩書傳家的山東門閥,到這一朝,都已見頹勢。
謝神筠終究只是皇后的侄女,而不是親女,禮法上便落了名正言順。出嫁之後更是成了外命婦,謝神筠再是權勢在握,嫁娶二字頃刻就能把她打回原形。
林停仙忽然笑了,說:「這點倒確實也像謝馥春,當年謝家要給她定親,她不願意,便千里迢迢私奔去了定州尋你,都是一樣的桀驁反骨、不甘於命。」
張靜言呼吸微滯。
「你對郡主的事知曉得這樣清楚,想來也是關心她的。」林停仙道,「如今人就在府里關著呢,你要想去看看就去。疏遠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會為難她。」
林停仙沒有提前夜那場伏殺,沈霜野原本是和裴元璟合謀要取謝神筠的命去的。
林停仙一生無妻無子,體會不了張靜言這種慈父心情,但張靜言對謝神筠的事知道得這樣清楚,顯見還是在意的。
在意,這幾日卻一句也沒問過。
張靜言垂眸,摩挲著手中那隻小銀鐲,鐲上掛了兩隻鈴鐺,那年他從洪州死裡逃生,跟著流竄的災民一起逃到了明月峽,途中鈴鐺掉了一隻,他沿路尋了大半夜,才找回來。
「她的名字,神筠,是哪兩個字?」
林停仙一下被問住。
他自詡見多識廣無所不知,但此等高門貴女的閨名卻是不好被他知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