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昏沉,星月皆隱。鍾璃候在院外,讓隨行的婢子掌燈。
沈霜野問:「怎麼回事?」
鍾璃道:「侯爺,娘子說,她想沐浴。」
沈霜野冷著臉:「沐浴給她備上熱水便是,找我做——」
他戛然而止,瞬間想起了什麼。
謝神筠腕間鐐銬的鑰匙,在他身上。
第46章
那副鐐銬是沈霜野特意叫人打造的,精鋼所制,鑰匙只有一把,被他隨身攜帶。
夜間清竹擦過沈霜野側頸,泛起一陣癢意。
「她傷還沒好,不能沾水。」沈霜野冷著聲拒了。
待鍾璃應下,他卻又叫住人,眼神隱在漆夜中,蘊著深濃重色。
「罷了。」沈霜野頓了頓,「我去一趟。」
謝神筠還在看她的書。
半月窗前的鸞鏡妝檯被挪了位置,重新放了張紫檀木貴妃榻,斜里落下一株垂絲海棠,千重瓣遮了滿窗。
這是謝神筠近來常待的地方。
這幾日她日也睡夜也睡,醒著的時候就將書架上的書都翻了一遍。
屋中伺候的婢子不知謝神筠的身份,只當她是家主求而不得的內寵,有心想要在她面前替主人居功:「這些書都是公子特意讓人從書房搬來的,娘子還想看什麼,盡可讓人去尋。」
「是嗎?」謝神筠神色淡淡,瞧不出情緒。
伺候的人便都提著心。
自打這位娘子被關入東院開始,東院伺候的人除內外近衛,便皆不得出。
偏偏這位娘子喜怒難辨,又兼冷淡威嚴,尋常的金玉器物不被她看在眼裡,旁人的俯首恭敬也被視為理所當然,實在難以接近,更難以討好。
外間竹簾被挑起,婢子問安的聲音傳來,謝神筠倚在榻上仿若未聞,不曾擱下手中書。
直到眼前落下一片陰影。
沈霜野垂下的眼暗含審視:「你又想做什麼?」
「不是叫鍾姑娘同你說了嗎?」謝神筠未曾抬頭,自顧自地翻著書,「沐浴,換衣。」
沈霜野有點難以言說的焦躁,來自於對謝神筠的無法掌控。
「你身上還有外傷,不宜沾水。」
謝神筠終於放下了書:「不行。」
「我喜潔,覺得髒,」謝神筠平淡道,「不行嗎?」
屋中氣氛稍滯。
謝神筠仍是平靜無波的一張臉,微抿的唇角弧度清冷,顯出主人冷硬的性子。
沈霜野緊盯著她,那如玉刻冰雕的眉眼無一絲瑕疵,但置在這清輝暗夜,卻仿佛沾染了難以言喻的紅塵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