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停仙急了:「人家爹還在這兒呢,你——」
「唰」地一聲,漢白玉階之上門向兩邊推開,謝神筠站在門後,露出一截白如雪的袖。
庭中梨白初謝,月華如練,輕易照透朱閣,也仿佛洗去了謝神筠身上如積雪層堆的霜寒之氣,變得清透如水。
林停仙第一次看清謝神筠,立時愣住了。
沈霜野微微皺眉,錯身一步,擋住了他的視線,面上已有不悅。
「送林先生回去。」
「欸……」林停仙似乎還想說什麼,卻被近衛恭恭敬敬地請走了。
「那是誰?」謝神筠沒有認出階下站的是誰,在沈霜野進來時問。
婢女送來了新制的衣裙,雪白里襯,鑲紅滾邊,在她抬手時更襯得皓腕凝雪,皎潔如玉。
不知為何,謝神筠分明身姿高挑,柔韌挺拔,手腕翻轉之間便有雷霆萬鈞,但無論她是擁紅綴錦,還是素雪輕紗,竟都似在極堅極冷的外表下透出一絲難言的脆弱。
讓人生出暴虐難言、將她狠狠擊碎的快意。
沈霜野倏然停下。
片刻之後,方若無其事道:「一個無甚重要的閒人。」
但他話音剛落,又敏銳地覺出一絲異樣。
林停仙身上雖全無修道之人的仙風道骨,但也從不沾染紅塵,美人皮相在他眼中不過紅粉骷髏,不值得側目。
他深夜至此,是憂心沈霜野會冒犯於謝神筠,既如此,他方才在見到謝神筠的時候就值得探究了。
沈霜野忽然問:「方才那人是林停仙,你認識?」
謝神筠發仍微濕,拿了張雪白巾帕絞發,從側顏到脖頸,都是同出一色的雪白,唯有眉睫深黑,在流轉間顯出攝人心魄的微芒。
「雲虛道長麼,昔年陛下三迎他入司天監朱雀台,皆被拒絕,宮中誰人不知?」謝神筠想了想,讚嘆道,「果真是仙風道骨,傳言不虛。」
「……」
沈霜野登時想起林停仙蹲在廊下啃大豬蹄子,滿手油花的模樣。
那幽微絲縷、綿延不絕的疑惑瞬間被掐斷,沈霜野懷疑謝神筠眼瞎,果斷換了話題。
「對了,」謝神筠退至紫檀雕花青鸞引鳳鏡台前,上置一件暈紅銀絲掐花廣袖,被謝神筠拎在手裡,「這件衣服,是我的吧?」
是同新做好的新衣一併送來的,這件廣袖落在最上方,銀繡牡丹、滿綻華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牡丹染了新紅,洗不乾淨,恰似嬌花零落、白璧有瑕。
正是春明湖刺殺一案中,謝神筠沾血的廣袖。
「似乎沒洗乾淨。」謝神筠摸過銀紅花蕊,素白指尖在銀線映輝中染上一絲驚心動魄的華彩。
「沾了血,洗不乾淨。」
血漬深入繡線,即便是將這衣服繡線拆了,一寸寸搓洗乾淨,也終究會留下血色污濁過的痕跡。
衣物便是這樣,只要沾了血,就再也洗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