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太軟弱了,太子若登基,陸凝之就會成為下一個謝皇后。」謝神筠輕輕嘲弄,「他原本可以明哲保身的,只要他在御前上書說一切都是陸氏所為,他毫不知情,陛下會震怒,但也一定會放過他,因為陛下從未想過另立儲君。」
可太子太沒用了,一個儲君,可以軟弱無能,卻不能愚蠢多情。
沈霜野該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帝從來沒有廢除東宮的意思,也沒有想過要殺他。
太極宮變,太子謀反之後,是沈霜野御前護駕,他聽命於帝王,若無天子令,燕北鐵騎如何敢越過禁軍押送太子至大理寺?
皇后就是看清了這一點,才必須要除掉太子。
沈霜野道:「陛下的確從未想過要另立儲君。不僅是因為趙王殿下身體孱弱,子弱母強,還因為太子仁善寬厚,他若登基,一定會善待趙王母子。」
「而皇后……」未盡之言皆在這聲冷嘲中。
「而皇后刻薄寡恩,必容不下太子。」謝神筠替他說下去,涼薄譏誚之色漸浮於眼,「太子妃難產的消息今早遞到御前了吧,陛下是何反應?」
沈霜野瞳孔微縮,漆黑冷厲的眉眼越發深刻。
太子妃難產而亡的消息一早就遞到了御前,皇帝聽罷後沒有吭聲。不僅沒有吭聲,他還壓下了朱雀台宮人指證南苑的供詞,讓三司接著審。
「東宮於我確實毫無威脅,我要殺她,等不到現在。」謝神筠厲聲道,「我告訴你,太子妃是服毒自盡的,太極宮中,誰能叫她自盡?!」
謝神筠的聲音冰冷刺骨,「刻薄寡恩才是帝王本色。咱們那位陛下,看似優柔寡斷、軟弱多情,可他是個皇帝啊,他一手捧起了皇后,不僅是要打壓太子,還要提前為太子剷除外戚,他從未想過要廢除東宮,因此我們皆是他手中的磨刀石。」
東宮後黨朝堂爭鬥十餘載,沒有人是贏家。皇帝高坐天子堂,始終冷眼旁觀,百官群臣、皇后太子皆是他手中傀儡。
唯一的意外便是謝神筠逼殺了太子。
「權術制衡於皇帝而言是信手拈來,於臣子卻是機關算盡。如今皇后獨大,他又能忍皇后到幾時呢?」
帝王心術無過於權衡二字,百官和妻兒都是天子手中的提線木偶,他手裡攥緊的線頭就是權力,絕不會容人覬覦。
謝神筠冷笑道:「如今廢后詔書應該已經下到鸞台鳳閣了吧?」
沈霜野出宮之前,皇帝已經擬好了廢后詔書。
——
天色漸沉,星月宮燈漸次而亮,卻照不進深殿重幃。
殿中熏起了草艾,混著裊裊升騰的沉水香,皇帝面色虛白,冷汗涔涔,在半夢半醒間仿佛看見了太子。
「昭昭……」他忍不住伸出手去。
這個兒子是他的嫡長子,幼時皇帝也曾抱他於膝,教他詩書禮義。李昭很乖,目中滿是濡慕,一晃眼,這個兒子似乎就長大了,如日升朝陽,灼亮得刺殺人眼。
皇帝不想看見他。
但如今這天色太暗,殿中昏沉,他忽然就想看看那暖陽再照進來。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