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進了窯子,那還不如當初不要逃。
崔四娘和羽生前幾天才接到了一些漿洗衣物的活,只是那點錢,加上她們典當衣物得來的錢,只堪堪住幾晚黑心的黑店!那黑店租給她們的只有一間柴房,一床破棉絮,棉絮里還有跳蚤爬動。
這間柴房還是和一個閒漢同住!她們裹一層爛褥子灰頭土臉地睡一邊,隔著小山似的柴堆,閒漢睡另一邊。
崔四娘氣得要和掌柜理論:「我們兩個女娥,同閒漢住,這像話麼!」
掌柜是穿長衫的胖頭陀模樣,兩隻綠豆眼亮得彷佛有光一樣。他說:「那閒漢也是給了錢的。給了錢就沒什麼住不得。」他打著算盤,看也不看崔四娘一眼:「或是請小娘子移步他舍。只是這錢是不退的。」
崔四娘叉腰想罵,聽見不遠有茶客笑了一聲:「誰家有拋頭露面的女人?那寡婦既然敢出來,就別怕人戳脊梁骨。」
另一個茶客說:「張君,你家那女婢沒有路引,怕是來路......」
茶客們並沒有看向這邊,也未必是在談論她們姊妹。但是她的話通通梗在了喉嚨里。
掌柜此時打完算盤,才有空望她一下,也不知道是笑還是不笑,胖臉上的皮皺了一下:「不過是與人同住罷了。小娘子應該早就習慣了。」
崔四娘到底年紀小,懵了一下:「你什麼意思?」剛剛走過來的羽生卻立刻蹙眉,賠禮:「家妹年紀小。掌柜見諒。」然後硬是拉走了崔四娘。
到了背人處,崔四娘怒道:「羽生姊,那掌柜欺人太甚!」
羽生苦笑:「掌柜說的是實話。他閱人無數。我們什麼出身,恐怕早就清楚了。」
時下的客店,兼具吃、住、行三事,本就是三教九流往來之處。買賣人和雜耍藝人、娼婦等人往來其中,住在裡面攬客,放貨,等待生意,乃是尋常之事。
見四娘還不服,羽生嘆道:「如今天氣漸冷,再挑剔,怕是要去睡糞堆了。」
有一種通鋪,專供乞丐和流浪人居住,只要一個錢。說著鋪,其實就是一堆雞毛混著棉絮,把人埋在其中取暖。
如果連這也付不起,那這些流浪人、乞丐,通常就是找個糞堆,在糞堆里挖個土窖避風。
世事艱難。無論時鄉野或市井,留給這些窮苦人的,都只有這種生活。而兩個身無長物的女子,要活下去,還想千里趕路,就更是難上加難。
看崔四娘低下頭,羽生從懷裡拿出給她一個層層包裹卻還是透出油膩麥香的油紙包:「吃吧。」
崔四娘聞到食物的香氣,才發現肚子一直咕咕作響,問:「哪來的錢?」她們僅剩的錢都拿去付了住店錢,這幾天都是每天一碗稀粥度日。
羽生沒有回答。
崔四娘一打量,才發現一大早就出門去了的羽生,回來的時候衣衫凌亂,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大驚失色,撩開羽生擋住脖子的長髮一看,頓時半天才出話來:「姊姊,你……」
羽生笑了一下,摸摸她的髮鬢:「我說過,無論怎麼樣都會把你送回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