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打起來的時候,她帶著錢跑了。我躺在院子裡等死,聽著天上的隆隆炮聲,飛機轟聲,建築倒塌聲,想,要是□□落下來把我打死,就好了。我就能解脫了。」
說到這,淑英蒼白的臉上竟然湧起了一點紅暈,她笑起來:「誰教我命硬,就是沒死呢?我不但活下來了。還活到了今天!」
淑英似乎有些激動,喘了一口氣,護士連忙過來替她順氣,她才恢復過來,繼續說:「我在張月娥身邊待得最長,她害死了我多少朋友,多少無辜姐妹,我一一記在心裡。」
「莉莉得了病,下半身的肉爛成一個個小洞,遍體長了楊梅子,張月娥說要給她用古法治病,試驗一下更便宜的古法。竟用燒紅的鐵條把楊梅瘡燙焦,再用剪刀減掉,擦上食鹽,明礬。莉莉慘叫了一夜,流血,哭號,活活痛死了!張月娥那時說了句什麼?她平靜地說:看來這古法不怎麼樣。算了,試古法試死了總比花錢找西醫治病便宜好。死的還算有點用。」
聽到這,張月娥似覺不妙,叫了一聲:「我做的都是合法的生意!」
淑英諷刺道:「合法,怎麼不合法?你還記得定金嗎?」
「葉定金,她十五歲被人販子賣入娼門,打胎又墮胎,都是死孩子,早早壞了身體。張月娥這個人做生意講究『合法』。解放前有在國民政府登記的公娼是合法的。張月娥就時不時請國民/黨手下的警察來巡視自己的妓院。以證明自己的『合法』。
警察見定金生得瘦小,就問她幾歲了,定金說自己十六歲,警察說十七歲才能『合法』當娼妓。定金天真,以為這樣就能脫離苦海,連忙跪地哀求,說自己才十六歲,也不是自願的。這時候,警察給張月娥使了個眼色,一腳就把定金踢開了......那晚定金就被活活毒打死了。一邊打,張月娥一邊問:『你多少歲了?說,你是十七歲還是十六歲?』張月娥還把全院姐妹都叫來看這場毒打。」
淑英慘然一笑:「定金年紀太小,沒看透。解放前,蛇鼠一窩,警匪賭嫖都是一家,那些反/動警察是來幫助張月娥『合法』的。你看,她張月娥,從來都是『合法』的。合的是他們那些有錢有勢混蛋的法。後來,定金的瞎媽媽,尋女上門,被張月娥放了一條瘋狗,咬死了。按解放前的規矩,這狗的主人是每年交一大筆稅的『合法公民』,而被咬死的的是污衊公民拐賣,還交不起稅的一個乞丐似的老太婆,就沒有掀起一絲風浪。」
「而冬芳,冬芳多麼愛光明的一個人。她是生了肺結核,重病,沒法治。張月娥又要『守法』,裝模作樣地給人家看,按當時的合法公娼的法律,每月給妓/女檢查身體,以展示自己仁慈善待娼妓姐妹,展示她手下的娼妓都是乾淨健康的,歡迎『顧客』常來。而冬芳作為小有名氣的花魁,是到時候肯定是官老爺點名要檢查健康的。為了不砸招牌,張月娥就把她釘在黑漆漆的棺材裡......」
淑英咬牙說出幾個字來:「活埋了!」
「冬芳被活埋了。張月娥對外只說是她病死了。騙了不少官老爺假惺惺的撫慰金呢!你看,你看,她張月娥是多麼『遵紀守法』!你遵誰的法?誰的法?!」
淑英飽含仇恨,雙頰生暈,雙眼寒潭似的,好像病痛一下子全都消失了,一口氣說了十幾個人的遭遇,台下的人早已哭成一片,都被激起了解放前在舊社會的回憶。聲浪一波又一波:「打死她!」、「打死她!」
張月娥在解放前,倚奴喚婢,廣結權貴,三教九流都吃得開,手下的弱女們的仇恨,從來不放在眼裡。
可是面對這數以千計的弱女匯聚在一起的憤怒的聲浪,她站在台上,一下子膽怯了,雙腿開始哆哆嗦嗦,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囂張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