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心裡不安穩的緣故,這場夢做得蹊蹺。
猛然驚醒時,仿佛驚破紅塵幻夢,於昏昧中經歷另一世輪迴。
她眼前渾渾噩噩,在夢中汗濕重衣,急促喘息著猛地起身,掀開布簾,窗外暮色濃重,天已經要完全黑了。
白蟬跪坐在她身前,擔憂地摸了摸她細汗晶瑩的額頭。
「十二娘可是做了極不好的噩夢?剛才一直聽到你在夢裡呼吸急促,似乎還落了淚。奴正想著要不要把你喚醒……」
阮朝汐抬手摸了把眼角,夢裡不知哭了多久,睫毛都濕漉漉的。她坐在原處,仔細回想了一陣,越想越暈眩模糊,柔白的指尖撐著眉心,「似乎是個很長的夢。但想不起來了……」
噩夢的內容完全想不起了。只依稀記得大片濃重的黑,自己在黑暗中劇烈的心跳和喘息,從心底升騰的難以言喻的絕望和悲傷。
白蟬遞來重新溫過的紅棗羹,她喝了半碗,劇烈的心跳逐漸平穩下來。她問起了荀七娘。
「郎君同樣罰了七娘禁足。」白蟬輕聲細語道,「七娘的車被許多人牢牢看著,不許她輕易鬧出動靜。剛才奴過去給七娘送紅棗羹,七娘正哭呢。淚珠子一顆顆往下掉,奴瞧著有些可憐。」
阮朝汐低頭喝了口湯。「鍾十二那邊……?」
「連同鍾家幾個僕從,一起關在車裡。郎君吩咐下來,等這趟歷陽城事畢,會把七娘和十二郎各自送回塢壁,再知會兩家的大人知曉。」
阮朝汐徹底喝不下羹湯了,把湯碗放去旁邊。
想想忽然又覺得哪裡不對,猛地扭頭追問,「……歷陽城事畢?什麼意思?」
白蟬憂心忡忡地搖頭,「郎君的原話,奴哪裡知道什麼意思。只是剛才車馬一路往西北疾行,眼瞧著離歷陽城越來越近,現在可不是就停在歷陽城外?阮大郎君剛才來了,正在和郎君說話。」
阮朝汐立刻起身,靠近車窗細木欞邊,掀開一角布簾。
豫州第一大重鎮:歷陽城,在濃重夜色里顯出雄偉輪廓。
天色已經晚了,城樓上亮起燈籠。前方影影綽綽,站著許多出城迎接的人影。阮朝汐一眼便瞧見了最前方的阮荻。
阮荻對面,站著她熟悉的頎長身影,玄色滾邊的紫袍大袖在暮色大風中展開,意態閒適,談笑晏晏。賓主兩人已經交談有一陣了。
阮荻擔任歷陽太守已經三年,歷陽城內防務嚴厲整治過幾輪,城內駐紮了眾多阮氏部曲。
他這個歷陽太守,和刺史府里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平盧王同在歷陽城內,兩邊達成了微妙的平衡,幾乎不會同時出現在同個場合。如今城門周圍持刀防衛的都是阮氏部曲。
阮朝汐起先牴觸這位天上掉下來的長兄。但五年來,阮荻待她親厚,寒暑節氣,關懷備至,得空了親自探望,當真把她當做了自家幼妹。
人心是肉做的,時日久了,她心裡寒冰消融,也漸漸起了親近之意,當真把他當做兄長看待。
她撩起一角布簾,遙遙地見阮荻氣色不錯,笑容爽朗熱烈,最近顯然過得不錯,安心地放下了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