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清冽的嗓音輕嘆了聲。
「你十六了,阿般。隨我從中原南渡江左,見識了世間眾多險惡,怎的還能如此天真。」
「天生殊色,譬如懷璧行走於鬧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既無自保之力,所謂自由身,於你是奢侈物。」
「匹夫懷璧,唯一能做的,便是尋找恰當時機,獻出名貴玉璧,為自己謀個好前路。你既不能拋擲了你的殊色,於你最好的打算,便是尋一個恰當的人,以他為基石,立於他肩上。阿般,聽從我的安排,我保你未來富貴不可限量。從此無憂無懼,步步甘霖。」
夢裡的霧氣濃重起來,翻滾掙扎,處處彰顯內心動盪不寧。
「並非如此。我多年刻苦求學,楊先生和娟娘子傾囊傳授,東西兩苑學藝大成,我連武學都不輸陸十和姜芝!只要郎君不為難我,我有自保之力。」
她聽到夢裡的自己啞聲道,「承蒙郎君收留多年,阿般自願跟隨郎君過了江,初心至今未變。我只想憑本事吃飯,堂堂正正地跟隨郎君。」
有隻溫暖的手替她擦拭了冷汗,餵了她一口清茶。
那一口茶水,才是天降甘霖。她貪婪地大口吞咽著,茶水滋潤了乾渴灼燒的嗓,入口時的苦澀在口腔里轉為甘甜回味。還要再喝,茶盞卻被拿走了。
耳邊傳來的聲線溫和而沉靜。 「你連我這處都掙不脫,還談什麼自保之力。」
「天真。」
————
「啊……」阮朝汐從夢裡猛然驚醒。
她夜裡蒙著被子睡下,柔軟的衾被覆在頭上,皎玉色的額頭蒙出一層薄薄的細汗。
有人坐在她身側,揭開衾被。
「怎的又蒙著被子睡了?早與你說過多少次了,這樣容易驚夢。」
耳邊的聲音和夢裡的嗓音重合了,阮朝汐渾身一個激靈,唰得睜開了眼。
銀竹正在屋裡恭謹通稟:「郎君不在的這兩日,十二娘有些不對。人怔怔地坐在窗邊,叫她也不應,早晚需催她用飯食,滿腹心事的模樣。」
「還有,十二娘這兩日確實多發驚夢。奴做主請了孔大醫過來,給十二娘開了靜心助眠的藥湯。」
臥床的紗帳被撩起了。
她的身側坐了人,微涼的指尖撘在她的額頭上,「看你睡得不安穩,還好未發熱。」
荀玄微清晨時回來了。
此刻他正坐在她的臥床邊,低頭望過來,清澈眸光如秋水。
「又做了什麼不好的夢?可是又夢到大湖畫舫之類的怪異場景,引得你驚懼?」
阮朝汐避開他的視線,搖搖頭。
夢境裡的景象醒來便淡去了,但那句「阿般自願跟隨郎君過了江」,異常清晰地留在腦海里。
過什麼江?渡江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