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在木架上的另一邊的衣帶被解開了。
仔細地調節了高度, 往上輕輕一拉,被捲住的手腕又被拉起幾寸。
「別往水裡躲。當心水浸了背上傷口,引發化膿。」
荀玄微又換了塊干縑布,動作輕而小心,仔細地吸去濺去背後一長道刮傷的幾滴混著血的水漬。又拿過圓玉盒, 重新把融化的藥膏補上。
室內水汽瀰漫。幫忙洗沐的人輕言緩語,費了許多功夫, 終於哄著浴桶里的人翻過了身,半截雪背懸空,水聲陣陣,繼續洗沐乾淨。
被裹在那件鴉青色直裾袍里抱出去的時候,長發濕漉漉地從肩頭蜿蜒垂落,阮朝汐抬起終於可以活動的左手,扯住直裾袍寬大的廣袖,擋住了臉。
輕描淡寫地和她說一句『心裡起了不好的念頭』,如今追問清楚了,竟然如此的……不可說。
身上一處都未放過,被徹底洗了個乾淨。
退讓於她的堅持,遵從她身涉險境的決定,日日送她入千秋門的忍耐和煎熬,習慣於掌控一切的手在她身上失去的掌控,今日連本帶利追討了回來。
沐浴耽擱的時辰太久,白蟬不知何時悄然來過,又悄然離開,送來的整套衣裳整齊地疊在床頭。
抱腹,內袴,單衣,窄袖短襦,間色長裙,一件件地穿裹上身。
滴水的長髮打濕了肩頭,阮朝汐的右手擱在月牙墩上,滴水發尾攏在左手,避免右邊蝴蝶骨的傷處濺進水,臉對著床裡頭,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表面的鎮靜下,心裡亂得仿佛一團麻線。
她自以為了解身邊的人,了解的還是太少。看似清風朗月的郎君,心裡隱藏著許多不為外人探知的暗處。追問到底的代價,太大了。
長發被攏了過去。荀玄微取來木架掛的布巾,包裹住滴水的發尾,一寸寸擰乾的同時,坐在床邊和她說起。
「我心中喜悅。」
阮朝汐心裡加速一跳。清凌凌的眼睛瞬間抬起,含著薄嗔瞪視過去。但荀玄微望來的眸光溫柔似水,和她說的不是浴間裡的情形,卻是另一樁事。
「剛才你站在門邊對我說的那句『心悅』,我聽到了。直到現在,心中還是無盡喜悅。」
阮朝汐眉眼間的薄嗔緩和下去。她輕輕『嗯』了聲。
「我聽到三兄說『心悅』,『甘之如飴』,心裡也是喜悅的。」
她抬手摸了摸衣領下隱藏的細帶。
替她擰乾長發的這隻手,方才又替她穿起抱腹。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後頸處拉起細帶,摸索了片刻,打了個如意結。細帶又繞過腰間,按著敏感的腰背處,仔細地打了個結。
阮朝汐避開視線,抬手摸了一下後頸的細帶, 「但穿衣沐浴這些事,以後還是我自己做罷。三兄做的實在是太……」她咬了咬唇,說不下去了。
「就這幾日。」荀玄微溫聲保證,「等過幾日你右手的傷勢好轉,自然任由你自己做事。」指腹捻了捻發尾,「還有些濕,你莫動,我再拿塊布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