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為了湛奴的安排生了分歧,但事歸事,人歸人。
事有分歧,那就當面把事說清楚。
阮朝汐下定了決心,才往院門外走幾步時,耳邊忽然傳來了一聲隱約琴音。
錚——
清越清音在月下傳來。
如此的清晰,仿佛就在身邊傳出的樂音。
阮朝汐一怔,本能地望向主院方向。朦朧清月下,主院後方的兩層木樓距離遙遠,只在夜幕里顯露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
這麼遠的距離,是如何能聽清楚琴音的?
她正詫異遙望時,耳邊又傳來「錚——」一聲。
這回確認沒有聽錯。確實有人在月下的院牆外撥弦。
清音動人,曲調熟悉。只起了開頭幾個音,她即刻便敏銳地分辨出。
——正是荀玄微當面彈奏過數次的那支曲子,《長相思》。
一曲相思,催斷肝腸。
曲聲婉轉低徊,比她之前聽過的幾次還要慢上三分,更顯得傷感。
思念悠悠,不能發之於口,借樂音發乎於心。
阮朝汐踩著深夜的月色行至院門邊,隔牆側耳傾聽。
牆外的撫琴之人或許聽到了她的腳步聲,樂音換調,又往下行,格外顯露出低徊傷感。
相思曲音斷肝腸,阮朝汐的眼中漸漸起了酸澀,不再遲疑,拉開虛掩的木門,走出院門外。
門外撫琴的人停了手,琴音戛然而止。荀玄微在月下緩緩起身,神色複雜,良久只道一句。
「阿般。我來尋你。」
長裙曳地,阮朝汐緩步走近對面的郎君。
頭頂一輪淺淡月色下,他此刻的神色沒有絲毫她想像中的慍怒不悅,看似平和的表面下卻也猜不出在想什麼。
她抿了抿唇,放棄揣測,直截了當地問。「為何來得如此之晚。」
「我帶著湛奴傍晚就回來了,為何三兄深夜才至。是傳話的人沒有傳到,還是你不願過來?」
荀玄微默然不應。
「如實告訴我。」阮朝汐深深地吸氣,「我打亂了三兄的籌劃,你心裡究竟是如何想的。慍怒,失望,懊悔,憤怒……無論什麼,直說便是。我都聽著。不要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說,令我心中不安。」
她才說到一半時,荀玄微已經露出了觸動神色。
他抱琴迎上半步,也走到院牆下,兩人彼此貼近到呼吸可聞的距離。
院牆的陰影同時籠罩了兩人,黑暗中看不清五官神情,只能望見彼此的眼睛,聽到彼此的呼吸聲音。
不知是誰開的頭,兩人一步步地往院牆陰影外走,逐漸走到光下,荀玄微停步回望過來,阮朝汐毫不退縮地直視,兩人的目光在月下凝視著彼此。
「我掌燈時來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