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個無知無覺、背負上色.欲之咒的人,正如你在船上看到的,每一具屍體臉上的表情都是茫然的,直到下了地獄,背負詛咒的人都搞不明白,到底是在哪兒惹上了死神的那把刀。」
安靜片刻,雷格巴把目光從舷外深海轉回到對面那道身影上。
「這是色.欲之咒。」他摸著脖頸間最為油亮的那根枝條,「與其管這種死亡之術叫作色.欲之咒,更多巫師喜歡稱它為『樹精的詛咒』。」
說著,他開始尋找傾聽之人的眼睛,但他沒能看到那雙眼睛,始終沉默的背影已經來到了船舷邊,分不清是在傾聽還是出神了。
「聽起來有些荒誕,像那種嚇唬小孩的故事,對不對?」
「但你應該明白,我說的都是真的。」
抬起手,艾格摸到了冰涼的船舷,上面的濕潤已經被海風帶走了。聽著耳畔的異域腔調,他的思緒卻游到了那些真正騙小孩的童話故事。
壁爐火光前,有人道:「兒童需要良好的引導,還需要在深夜有個好夢。」因而所有的道理都是甜美的,死亡和災禍里沒有恐懼,殘酷得藏在糖衣之下。故事告訴他們,邪惡的詛咒只降臨於該降臨的地方,雪山染不上黑色,城堡永不會坍塌,而勇敢純潔的靈魂能抵禦一切東西。
勇敢純潔的靈魂——勇敢、純潔……慣用的說辭還有哪些?時間久遠,他記不起來了。甲板上,夜裡的油燈已逐一亮起,巡邏的船員來來去去,繞著船尾徘徊了一遍又一遍。故事講得夠長了,收回船舷上的手,艾格轉身步往舵樓。
雷格巴卻沒有就此離開,隔著五六步的距離,他用更慢的速度跟在了他的身後。
路過了一根桅杆,路過了一隊巡邏水手,距離漸漸拉開,艾格聽到背後的腳步也在漸漸遠去。
就在那遠去的聲音快要消失的一刻,雷格巴再度開口了。
「我見過這些年的北海。」他說,突如其來地敘舊。
「沒有了領主的庇護,那裡是最險惡的混亂之地。一直以來,我尋找著那座島嶼,時不時冒出那樣的念頭——島是死的,人卻是活的——人呢?北海在被海盜們一塊塊分食,加蘭海姆的貴族屬臣紛紛逃離,平民任人宰割,就連你母親的家族也免不了一場大火——他們的領主呢,軍隊呢,所有的人呢。」
那問聲里不含疑惑,他所做的僅僅只是一句句地陳述。
「那裡本該有槍聲,有吶喊聲,四處流傳開來的戰爭故事——任何覆滅都不該這麼無聲無息,更何況是那樣一個家族……可我自北向南一路找遍,僅存的消息只有一個你,你是唯一一個在海上出現過的加蘭海姆。」
空曠甲板上,他視野里唯一的那道背影在繼續往前,步履規律且漫不經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