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等他說完了這迷信的一通,才敲了敲桌上藥箱,道:「你是醫生,不是巫師。」
他並不是第一次這樣提醒。
醫生不再說了,慢慢搖了搖頭:「你一向不信這些。」
「你卻開始迷信那些。」
醫生沒有否認,只是走向角落,又拿出一罐安神藥粉,嘆了聲氣。
那是一種熟悉的嘆氣。
老人仿佛快被時間擊垮了。小島上日復一日的等候里,消失之島遠在天際,海上怪譚越傳越廣。老人逐漸聲稱懷疑,懷疑自己堅信的真理。
又開始聲稱相信,相信那未知敵人的危險莫測,相信那不可對抗的神秘之力。
聽著這一聲嘆氣,艾格在望向這截紅珊瑚,他已經把它放到了藥箱裡。
試圖從這片紅色上找到半點幸運的象徵,但他什麼都沒找到,摸起來只是一截冰冷的石質,看起來也只是一個僵硬的形狀。
像手指。他出神地想。
巫師不了了之的一段話似乎還留在這個屋裡——你想要復仇嗎。
艾格抬起頭,看向那佝僂背影。
他試圖回想一些復仇的故事。
諸多故事曾由老人向他娓娓道來,包括復仇。童話故事總有各種甜美外衣,正義總會戰勝邪惡,結局總會美好如初,連仇恨都好像是溫情脈脈的。
想來想去,他真正見識過的仇恨,似乎只有一頭森林裡的獸類。
他曾宰殺過一頭灰狼。
隔天回到那血跡未乾的地方,看到血泥被利爪刨了個徹底,而密林一頭傳來了聲聲悽厲狼嗥。母子,伴侶,他猜想過死去的狼和那一頭狼的關係。
那是一種銘記喪親之仇的動物,也是一種懂得判斷獵物的動物。仇恨已經讓它四處留下血色爪印,可它能夠判斷人類回視的眼神,能夠判斷人類的體格與武器,於是它僅僅是潛在密林深處,日復一日,從暗地裡投來一雙死死跟隨的猙獰眼睛。
他曾一遍又一遍走過樹影幢幢的深夜密林,用脊背感受過黑暗裡的虎視眈眈,偶爾他順著地上的爪印,回視遠處那雙幽綠的獸瞳,會認出那種東西:
仇恨。
是刻骨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