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考考你,是在哪一個節日,你講的故事裡有條人魚以領地命名,又是在哪一個壁爐邊,你告訴我有條人魚的尾鰭是弱點?」
「故事裡還有什麼?你的記性不太好,我也同樣,再想想……它們口吐人言,沒有利爪,沒有獠牙,呼吸並非通過鼻子嘴巴,而是耳鰓。耳鰓是什麼?無知幼童這樣問你。你說,它長著十三根邪惡的骨刺,不可觸碰,碰上去會流血,而流血是再危險不過的事情……十三根。」
隻言片語,東拼西湊,它們的樣貌若隱若現。故事隱喻著真實,藏匿著講述者的詭計和洋洋得意。
「你比任何人都更加熟悉這種動物,醫生,卻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們最關鍵的一點。」
艾格的眼睛從老者的雙手移到他的臉上。
「人魚以恐懼為食。」
「不。艾格。」醫生叫道,「不,是……人魚,那條人魚?潘多拉號的那條人魚!它告訴了你這些?……欺騙!艾格,人魚最擅欺騙!」
「最擅欺騙——你看看你。老頭,這也是一條真理嗎?」
事實是他們是否了解人魚這種動物完全無關緊要。反駁之言像末路動物遇險時無謂的掙扎,出口後才反應過來這毫無意義。老人如同中槍一樣靠在椅子上。
天色在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暗,屋內陰影漸深,艾格取過桌上火折,點燃了一根蠟燭。
「在想是哪一步,哪一刻,出了問題?」或許是漫長的等待給了他耐心,艾格任由這窒息的寂靜蔓延了片刻。
「信天翁送來了你的信,你離島的五天後,詛咒發生的第二晚。」
那獨屬於北海領主家族與旗下屬臣的信使在霧裡遠渡而來,尾羽潔白,帶著加蘭海姆鮮紅的漆印。
飛鳥不知島嶼的天翻地覆,悠哉棲於熟悉的目的地。倖存者伸出手,一封沾著晨露的、冰涼的信。
「你講到航行一切順利,海上天氣暖和,第一個港口的人們和想像中一樣友善。你數了數,一路上還需停靠三個港口,最後的目的地是堪斯特島,一座無人問津的小島,在那裡,有經驗的醫者會像傳教士一樣被需要,航行大概會持續六個月。」
字字句句,都是最普通的閒話家常。
「每段航線都有加蘭海姆的驛站,那裡養著信天翁,挑一隻翅膀最快的給我們送信……我曾這樣向你告別,然後祝你一路順風。」
接下來誰也沒再言語,變化的只有老者顫抖起來的瞳孔。
「不……」老人呢喃,「不。」
他一定是想起了那一封信與信的目的。確認詛咒的成功?尋找倖存者的蹤跡?這些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原本微不足道的時間——他本該在離島十天之後才能寄出第一封信。
十天。那是遠行之人從加蘭島出發,到達第一個港口所需的最短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