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疊的兩聲槍響。
兩個侍衛互相給了對方腦袋一槍,如一刀分切的兩瓣的瓜果,同時倒向了海面。撲通一聲,海水吞噬軀體,把短暫的硝煙收拾得乾乾淨淨,只留下被鮮血與腦漿濺了滿頭滿臉的德洛斯特。
「……壞了兩個。」人魚說,嗅了嗅他皺起來的眉頭,聲音放輕了,「……剩下十三個。」
好消息,海蛇號尊貴的客人被找到了。壞消息,尊貴的客人失去了一雙眼睛,與此同時,一條人魚明目張胆地、不容拒絕地跟了上來。
輪船的掌舵者沒有發話,船帆一一揚起,一隻信天翁展開翅膀,孤零零地從船首樓飛向天際。帶著無比明確的方向,以及隱秘不發的暗潮,潘多拉號在天亮時分再次起航了。
雷格巴推門而入時已經是中午。一路聽多了竊竊私語,他進屋時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卻見流言的源頭比任何人都泰然自若。
人魚沒有在水桶里,地上有拖行的水跡,順著那水跡望去,桌邊、椅子邊——更確切地說那位許久不見的朋友腿邊,才見一條黑尾從容流淌。
桌子的另一頭還有伊登,而海里來的動物旁若無人地坐在地上,靠在人類的大腿邊。巫師有理由相信,這條動物之所以不坐椅子,一定是因為這裡的椅子不夠寬大,沒辦法讓他把自己的腦袋和肩膀活像是和人類的腿長在了一起。
那模樣讓他想起某一日這條動物給自己尾巴曬太陽的異常行徑,任何人最好都不要去解讀一隻賴上了人類的志怪動物。
而被賴上的人類看起來比這條動物還要平靜,他當然不知道底下的蹼掌在無聲把玩他的鞋帶,蒼白的臉還時不時抬起來,嗅嗅他的手腕內側,手指關節、以及衣服上偶爾出現的褶皺。巫師很想提醒他的朋友——如果被綁架了你就眨眨眼……就在這時,桌邊的人抬起臉,沒有任何人提醒他,他只是聽到了腳步。
失去光明的紅珊瑚眨了眨,「雷格巴?」
「是我。」
……但眨眨眼我也救不了你。人魚的灰眼睛一同望過來,巫師在心裡不負責任地補全了下一句。
桌子上擺了兩個熱氣騰騰的茶盞,伯倫船長和巴耐醫生前腳剛走,茶盞都是滿的,顯然來往的客人沒做任何停留。
「看看潘多拉號都上了些什麼貨?笨蛋老鼠。」雷格巴指了指伊登,又指指自己,「聰明巫師,憤怒的海蛇,神奇動物。」他在桌邊坐下,仔細端詳對面之人的臉,睫毛下的一雙紅珊瑚反射著透窗而過的光,「哦,還有一個隨時能上珠寶展台的天才馴獸師——我們是在辦什麼海上馬戲團嗎?」
「別開玩笑了!」伊登急得像個絕症患者的家屬,雷格巴發現他甚至吼得還挺大聲,顯然,和人魚共處一室與同伴失明這兩件恐怖的事,只有一件能占領他狹小的腦子,「你快看看艾格的眼睛?醫生和伯倫船長都看過了,但他們什麼都沒說,那臉色,那種臉色,我感覺他們都在說艾格沒救了,聰明巫師肯定有辦法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