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陽縣的百姓都懵了,有人小心道:「您是說,讓我們從此不再用牛馬、不再驅使畜生,不再吃飛禽走獸嗎?」
為首的灰衣比丘尼,搖了搖頭:「不,菩薩亦體諒你們。眾生,何者不苦呢?汝等力不及牛馬,而求於牛馬。汝等機敏迅捷不及狡獸,而求於獵犬……皆是苦衷。而飛禽走獸,為人所驅使,亦乃求食求活。」
「只是,非人眾生,為汝等所驅,往往竭盡全力,斃命乃止,甚至肉身為汝等所啖。所得卻僅有一飯,一宿之地。此乃不公。」
「菩薩願以甘霖降人族,願人族亦以珍若甘霖之物,善待非人眾生。」
人群略微騷動,他們聽明白了,這些尼姑說,菩薩可以給他們甘霖,但也要求他們善待家裡的那些飛禽走獸。
大畜生們給人幹活,被他們養起來吃,但他們也給了草料飼料等食物,給了牛欄驢棚雞窩這些住處,還不夠嗎?有些家裡窮的,甚至跟它們一處吃,一處睡咧!菩薩卻說不公平,那怎樣才是善待?
有人問道:「法師,可什麼是善待呢?我們家裡就這麼點東西,但一向寧可勒緊褲腰帶,也要把餵畜生的草料給打足了。再要珍貴,我想不出來了。難道要我把全家的口糧,也給它們吃?」
他能想到的最珍貴的東西,也就是家裡米缸剩下的那點糧食。
比丘尼們都笑了。連上首的菩薩,都在青煙里,隱約有絲絲笑意。
一個年齡最長的,三四十歲模樣的比丘尼,說:「施主說笑了。糧食,怎麼算是珍若甘霖呢?你看樣子是位耕田的農夫。」
問話的老農點了點頭,嘀咕道:「糧食還不珍貴?」
這比丘尼卻問:「你可知雲的變幻,如何昭示次日的天氣?可知細微的徵兆,如何辨別風雨的動盪?可知哪裡的泥土適合種怎麼樣的莊稼?農具如何修理、使喚?插苗要多深?可知哪些施肥澆水一日的次數?」
「知道,」老農說:「哪個耕田的不知道?這些不知道還怎麼耕田?」
比丘尼笑了笑,又問道:「施主逢年過節,會祭祀祖宗,會給孩子們講祖宗,講故事嗎?」
老農撓撓頭:「這當然,得叫小孩子知道自家的來路,族譜,祖宗,那也得知道吧。」
比丘尼道:「那施主知道如何與親戚交往,如何友愛兄弟姊妹,如何恭敬父母嗎?」
老農被問得有些掛不住臉:「師傅,瞧你說的!要是不知道這些,豈不是畜生?」
比丘尼沒有繼續問下去,合掌道:「施主,這些,都珍若甘霖。」
啊?老農愣住了。
他漲紅了臉,覺得這尼姑在戲弄他,氣咻咻道:「難道你要我把這些教給家裡的老牛?這、這怎麼給?我、我給牛講我祖宗的故事,叫他孝順老牛?它也聽不懂啊!」
有個書生大笑道:「古來,對牛彈琴就是荒唐笑話,法師要我們效古人的荒唐嗎?」
他話音一出,頓時哄堂大笑,庵前笑成一片。
比丘尼們卻不以為忤,待笑聲停了一些,齊聲佛號。
那最年長的灰衣尼姑平靜地對書生說:「儒生,你家中老母親,年已六十有七,卻壽數將止,此非天壽,乃早年磨損過甚。菩薩的甘霖不止可以再生軀體,更有還童延壽之效。壽數未止者,可補足天壽。壽終者,可延壽。」
書生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