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帝將眼睛睜得更大,聲音顫抖。
「可是朕這會又沒睡,朕這會醒著!朕親眼看見他們了!他們……他們……他們在朕面前扭曲成一團,血肉模糊,支離破碎,讓朕分不清誰是誰。」
裴懷恩便耐著性子替承乾帝順氣,一下一下拍著承乾帝的背,估摸著承乾帝大約是真到了極限了,方才出言提醒道:「皇上,皇上別怕,奴婢相信皇上是真見著了什麼東西了。」
話落,承乾帝霍然轉身,死死盯住裴懷恩,卻見裴懷恩雙眉緊鎖,狀似考慮道:
「好了,皇上不要這樣看奴婢,奴婢之前也不信,只覺著皇上是太勞累了。可奴婢適才想到,皇上您這心慌見鬼的毛病,好像是在清明之後才有的……」
承乾帝喉結顫動,用枯樹皮似的手緊緊抓著裴懷恩衣袖。
承乾帝神智迷糊,只管含混地重複說:「清明,清明……!對,對,是在清明之後才有的!」
裴懷恩任承乾帝抓著他,猶如抓著一根救命稻草。
「如此就能說得通了。」裴懷恩耐心哄著承乾帝,語氣又輕又柔,像片撓人的羽毛,「皇上,別怪奴婢說話不好聽,奴婢以為這宮裡面不乾淨,還得小心應對。」
話至此頓住,仿佛是在思考怎麼開口才不算冒犯。
「……皇上,奴婢幼時曾聽人說,這世間萬事萬物,皆有因果在,種了因,便要得果。」
果不其然,承乾帝一聽到這些,便急不可耐地打斷他,高聲說:「什麼因果!朕都說了多少次!朕沒錯……!是他們原本就該死!」
裴懷恩聞言又笑了笑,半點不生氣,就像真被磨平了稜角似的。
「皇上,奴婢沒說您錯了。」裴懷恩搖頭說,「奴婢的意思是,縱使您沒錯,那些曾經因您而死,沒處受香火供奉的孤魂野鬼也會有怨氣。從前您陽氣足,身體康健,他們自然奈何不了您,可如今您病得太久,身體太虛弱,自然就很容易被他們趁虛而入了。」
承乾帝茫然地看了眼裴懷恩,又轉頭看牆角,然後顫抖著瑟縮。
幸而裴懷恩緊接著又對他說道:
「不過皇上,依奴婢看來,您也不必對此太過憂心,因為他們如果真的能傷害您,就不會急得像現在這樣扭在角落裡亂爬,他們……他們大約只是想嚇嚇您,也只能嚇嚇您而已。」
承乾帝連聲稱是,被裴懷恩牽著鼻子走。
「是,是,懷恩你說的是。」承乾帝自言自語道,「他們,他們害不了朕,只要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