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枯坐超一個時辰了,公子是在做清明夢麼?
怎的像在遊走神魂啊。
書童王吉站在身側,不禁呼吸都謹慎了。他家公子就像自帶著一縷清氣,出塵滌世般使人崇仰。聽說幼年起,公子所住之庭院,花草木植都格外地凝聚生靈氣。難怪老太傅曾淨手燃香,特特給起了個「敬彥」的名字。
只公子貫日謙謹溫和,與人交道時會把這種冷冽斂藏起來。再加博學多才,出類拔萃,狀元及第入翰林院,更是惹得滿京城女子芳心暗許,以為良人夫婿之標杆。
但無了稜角,就顯得更難擊破了,誰也猜不透公子表象下的心思。
昨夜不知何故,三公子忽然獨自冒雪歸京,天不亮卻又騰坐而起,坐在這琴房裡蹙眉失語。
王吉可要小心著伺候,省得又被罰抄書了。
對側的琴台上,鶴初先生穿一身緇青直裰,正在手撫琴弦。那沉謐輕靈的琴音,就是從她流暢的手指間彈奏出的。
鶴初先生清弱的身板端直,只要撫琴,她眼上便繫著鴉色的錦綢。二十三四的年紀,但見面白英秀,容姿修逸,別有一番風骨。
她是謝敬彥二年前從酒肆領進來的琴師,自進府後便一直居住在翡韻軒中,不見外客。
唯以謝敬彥為主翁。
相處數百日,對於公子的脾性可謂頗有了解,否則僅憑一琴之喜,何以使她深居於宅。
此院清幽,琴音彌轉,她耳力卻在敏銳地捕捉。但聽那長案旁的男子,龍井都沏過了幾壺,白釉描金的茶盞抬起了又落,旁余的茶點卻分毫未動。
這種情況委實少見。
她看不見對面他的臉龐。
但,人之鬱氣宜疏莫堵,想來這種靜修琴音解不了他的困。那麼鶴初先生心一狠,便逐漸不按章法地撫起,隨心加快了細弦的起伏驟轉。
卻倒是好,對面倒茶的動作反而停下來了,只剩沉緩的呼吸。
心竟這般亂麼?非似琴音一般紛雜無緒。
鶴初先生抿唇,順勢一曲彈罷,啟口探道:「公子有何愁緒?可是為了即將選部調職之事。」
……分明又不像,公子嗜琴,以琴見性。往常若然心中有擾,他自己便會拾琴撫起,何用她開口詢問。
樂聲一停,謝敬彥忽而打斷沉思,淡道:「選部之事,我心已有主意,只是昨夜趕路有些疲累。辛苦先生撫琴已久,可先回房休息。」
嗓音磁潤清冽,應該沒事了。
隔著空氣,雖望不到,也似能浮想出男子修俊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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