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沒有提是誰。但季檀上山來本就是隨大流給宣榕祈福,方才謄抄禱告詞時,聽了滿耳對於小郡主的稱讚,所以,不假思索道:「昭平郡主麼,是個極好的人。她是逆流而行者,是佛冠之上的明珠。」
「……」少年臉色更難看了,深覺在給自己找不痛快。
那小祖宗心軟,可想而知愧欠交加下,她會對季檀有多縱容,而且,她難得暴露孤苦脆弱,會扭捏,至少這個人有那麼一份獨一無二——這些顆種子疊加,誰知道最後會結出什麼果子?
可他又不能冒然出現。他為何在這,他所圖為何,更是一本糊塗帳。說不清楚的。
簡直要瘋了。
少年語調冰冷:「我問你想法,不是看法。」
季檀看著山下香火繚繞,人山人海,只答道:「我想攬明月。可誰能攬明月。登雲梯再高,也難登天。」
萬籟俱靜。半晌,少年轉身,重新登上台階:「你走吧。若是有任何對她不利的想法,請你自盡。」
撂下這句堪稱彬彬有禮的話,他不再管這位誤闖者,左拐,踏著偏僻小徑,駕輕就熟地來到佛殿。
長明燈依舊,守殿的小沙彌見到他,很熟稔地打了個無聲的招呼,將求來的符給他,打手勢道:施主不是說下月初要遠行嗎,這是平安符,戴上,保個平安。
少年靜默片刻,還是拒絕好意:「多謝。但我有一枚平安符了,護國寺的。」
護國寺,是比他們靈驗。小沙彌從善如流收回了手。又用手語絮絮叨叨:護身符要貼身戴著,效果最好,心誠則靈,可保逢凶化吉;這幾日山上吵死了,等郡主離開江南,恐怕會安靜一點;邱明大師在準備出遠門,可能過維揚,去蜀中,不知道郡主會不會同行。
小沙彌鮮少能找到人交流,一口氣倒騰完,神清氣爽地挑水去了。
待他走了,少年盤膝坐在蒲團上,靠著牆。佛香氤氳,他微微出神。
他沒有奢望過攬明月——
但求明月長高懸,清輝照我萬里路。
這一坐,坐了許久,午後喧囂讓人疲乏,他慢吞吞起身,想去山下隨便找點吃食,在走到主殿前時,卻似有所感地頓住腳步。
餘光里的那抹白清晰開來。
少女站在大樹前,戴了帷帽,仰著頭,看百年榕樹上掛著的翻飛紅綢。又掃視周圍擠得不可開交的人,神色被白紗遮住,但莫名讓人感到她……很糾結。
宣榕確實很糾結,特別是看到一串「昭平」二字,頭都大了。